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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平沙垠(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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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监狱里砍了第八十七个操纵江婉仪而不成的魔怪时,她被典狱长亲自开门给放了出来。她的夫君站在门口迎接她,扶着她上了挂着平安结的楠木马车。

    回家的路上,江婉仪的夫君给她撩开马车的车帘,她看到曾经和她一起上战场的兵卒们,一个个排列着跪在路边。

    这么多年来,她作为一个女子过得其实很苦,战场上刀光剑影里她没有哭,而现在,泪水点点打湿了她的衣服。

    当晚他们吃过饭后,公子说他还要为江婉仪展示一下他人生中第一次下厨。

    江婉仪站在他身后,看他在厨房里忙得满头大汗,伸手帮了他一把。

    公子这时候,突然停顿了手头揉面团的活,然后抹到了白面粉的脸就这么不自知地抬了起来,对着江婉仪说:“从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没用,又觉得你有些不想看见我,所以很害怕招你讨厌。我有时候又总想故意气你,好让你除了练兵打仗外,还能注意到我。”

    他的语气有着很明显的委屈,好像流连花丛,是一件让他可以拿来赌气的事。但是对于一个用众星拱月的方式养大的富贵闲人而言,他有些被惯坏了孩子的那种特有的,正常人不怎么容易理解的道理。

    公子低着头,紧张地想切土豆又切不开地接着说:“虽然我年纪比你小两岁,但是我现在觉得自己还是很有用的,你也不讨厌我是不是?”

    江婉仪从他手里接来土豆,只一下就生生掰开,答了声是。

    公子双眸闪闪,有些兴奋道:“你常年在黄沙场上,定然没见过那些特别山清水秀的地方,过几日你调好身子,我带你去好些地方看看好不好,我敢保证你一定会喜欢。”

    江婉仪在面团上撒着面粉的手停顿了下来。

    他看向她的时候微抬着下巴,俊秀的脸上显示出溢于言表的骄傲道:“我给你谱了一首琴曲,明日我弹给你听,九拍的琴音,整个郢城除了你夫君,没人能弹得出来。”

    这位素擅琴技的公子爱妻听了以后,却有些愣然地回答:“我不懂乐曲。”

    公子毫不在意地拂袖说:“你是我喜欢的人,我懂的东西你管它做什么。”

    他们两个最后只弄出一个有些焦糊的大饼,贵公子的人生中,根本就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粗糙的东西。

    他虽然有些看不下去,但是想到这是他妻子给他做的第一顿饭,还是咬了一口,吃了一半以后点评道,还真是好吃。

    当夜木槿暗香,繁星似锦,江婉仪抬头看天,说这些星星真是漂亮。

    她夫君又很兴奋地说,自己在他们的卧房上搭了一个天台,那里可以看得更清楚。

    于是过了一会,她的夫君就靠着她,坐在天台的藤椅上看着满天璀璨耀目的繁星。因为实在很想表现自己,他还带来了名贵的焦尾琴。

    江婉仪看着他期待的眼睛,从善如流地说,你弹一首曲吧。

    传说中整个郢城只这公子一个人会弹的九拍音律婉转响起,十指交错琴声绕耳,手法繁复余音悱恻,倏尔又急转变徵之声,宫商角徵羽五音依次凌厉挑开,锵锵然如战场刀戈。

    只一会,仲春的晚风渐起,琴声戛然而止。

    公子站起来想抱着她回房歇息,这时江婉仪开口:“不要走,我想再看一会。”

    她夫君解下外衣盖在她身上。江婉仪说:“我平常很少看星星,但是很喜欢,因为不是夜晚,一般就要去行军。”

    她夫君回答,那我以后天天带你来看,没有星星也不用行军。

    江婉仪笑了起来,她一笑,十几日前被那个卫兵戳了的伤口开始泱泱流出血迹,但是夜色浓重,不易察觉。

    江婉仪转过头来,她被常年的风沙和刀剑磨出粗茧的手,慢慢地搭上他锦缎的袖口,看着她的夫君接着说道:“沉之,我心里很高兴。”然后又好像自觉还不够一般,又补充了一句:“我真的很高兴。”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柔声叫他的名字,一声沉之,激动得他有些微微发抖。

    一片薄粉的木槿花瓣,被晚风吹到那锦缎的青色袖口,公子他正准备将花瓣拂走,就发现江婉仪的手,了无生机地在颓然间落下。

    他赶紧握住那只手,而后掌间一片死物般的冰凉。

    这位闻名郢城的贵公子踉跄了一步,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然后挥袖就碰翻了他视如珍宝的焦尾琴,古琴素来娇贵,当即落地摔碎。

    江婉仪的魂魄站在我身边,被我召来的两个无常套上了锁魂链,我拿起死魂簿看到她的名字已经消去,如此她就又是阎王生死簿上的人。

    江婉仪被无常牵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她的夫君。

    他抱着她已经冰凉的身躯,一遍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在叫到他嗓子干哑到血腥的时候,终于沉郁地哭出声来。

    我正欲回冥洲,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无常面前出现了横空挡路的血月剑,木使和火使一左一右拦住了他们,两个无常押解着江婉仪的魂魄,转过头来看我,弯腰行礼以示不解。

    我知道这位世家贵公子对江婉仪一往情深,也知道他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个被娇惯到了不得的性子,却没有想到他既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通红的血丝密密缠上他的双眼,他明明呕了一口血,却没有吐到江婉仪的身上,而是很彪悍地把那口血全咽了回去,他定睛看着江婉仪,眸色鹣鲽深深。

    他这种模样,让我瞬时有了猜想,而后分外忧伤。

    不远处果然又来了两个无常,看着被血月剑困住的同伴,还是向我行礼道,要来勾走那公子的魂魄。

    看他们两个怎么勾都不上手,我打开了死魂簿,夏沉之的名字赫然在册。

    世间为情所困的男女有千千万,痴痴缠缠惹人恋,酸酸楚楚无人怨。

    阴阳相断天人永隔也有,不是情未埋入骨髓,深入血泪,只是没有这位公子这样,到不了手就将自己魔障掉的性格。

    真不愧是一等的豪奢世家惯出来的混账孩子。

    我在心里深深同情了一把姜沉国的当朝太后,竟然有这么可怕的侄子。

    血月剑寒凉出鞘,倒映星辉折出森冷的剑芒,将四个无常都困到了一方。

    我拉过江婉仪的魂魄劈开锁链扔回躯壳,继而从一个无常手里抢来了记录夏沉之生死的纸片,怕他嫌自己阳寿短还会魔障,提笔给原寿加了六十年。

    然后我想起还有江婉仪,在背面的空白处给她补了个同增。

    四个无常均被我吓呆,没接我手里生死簿的纸,只一个躬身弯腰答:“事已至此,不敢有违月令大人。只是大人手里的这张簿纸,没有阎王的印鉴不能施行。”

    我才反应过来,确实要有印鉴,就用月令鬼玉牌摁了一下,这纸没有反应。但我转念突然想到,夙恒他那天晚上递给我冥后掌印。

    来人界的之前,看那掌印还在地上,我看它这么贵重,还得随身保管。

    阴曹地府皆属于冥洲,不过月令的地位动不得生死簿。

    从怀里拿出暖玉冥后掌印,我往那纸张上一盖,顿时金光四溢,直将四个无常又惊呆。

    他们当即行了跪礼,脸色更加苍白,为首的抖着身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月令还是成旭冥后,冥后殿下和蔼可亲深藏不漏,小人请殿下宽宥......请殿下宽宥.....”

    死魂簿上夏沉之的名字已消去,四个无常在被我放了以后感恩戴德地跑掉了。火使想开口问我什么,但看到秦玲没有反应,就什么也没说。

    我转过身来看夏沉之,他发现江婉仪悠悠转醒,有些不敢相信地再探她的鼻息。

    江婉仪看着他的手说:“我是觉得有些困,睡了一会,并没有事。”摸到了鼻息的夏大公子,终于放松了绷直的身躯。

    泡桐木搭造的观星天台上,晚风徐徐,微有凉意,地上横卧着断成两半的焦尾琴,江婉仪开口:“家里有些冷清。”

    夏沉之锦缎的绣竹华服贴在藤椅勾花扶手上,青衣白衫,容形俊秀。

    他伸出手紧紧抱住江婉仪,口气坚定地说道:“那我们一定要多生几个孩子,孩子一多就热闹,越热闹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