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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章 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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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会想回去吗?回到梁国。”姜崇书看向了赵玖,他知道赵玖的身份,却从来不曾明白过为什么她会这样屈辱地活着。他曾经无数次设想倘若有一天他落到了赵玖这样的境地会如何自处,或许他情愿一死,也不会这样苟且地活着。

    赵玖顺从地垂下眼眸,只道:“若有那一日,自然是想回去的。”

    “你的父兄不会认你。”姜崇书轻蔑地笑了笑,“他们会嫌你脏,会认为你已经不再是梁国人。他们会逼着你去死。”

    赵玖道:“殿下所言……确是如此。”

    “那你还想回去?”姜崇书问。

    赵玖沉默了下去,没有说话。

    姜崇书仿佛也没有指望能得到她的回答,又道:“梁国气数已尽,如今偏安南面,只不过是苟延残喘,迟早有一日会被吞灭。”他看向了她,又道,“不知到那一日,你是不是还想回去呢?”

    赵玖道:“殿下所说,已经是将来的事情,我也不知到了那时候,会做出怎样的决断。”

    “听说那时候你的父皇已经为你定下了一门亲事。”姜崇书道,“再过两日梁国的使臣来皇都,你或许有机会与他见上一面。”

    赵玖一愣,下意识看向了姜崇书。

    “那人叫王淮。”姜崇书继续说着,“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你,是不是还把你们这段未能结成的亲事放在心上。”

    赵玖低下头,忽然觉得呼吸有点紧张。

    姜崇书从书桌后起了身,走到赵玖面前来,用手摩挲着她的脸庞,“你这么漂亮,我不会让你走的。”

    赵玖慢慢平复了呼吸,心底却忽然有了一些些希望,原本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回去,可当姜崇书说起王淮会来的时候,竟然开始憧憬有一天能重新回去。哪怕就如姜崇书说的那样,他已经把自己忘记,也不再承认当初说定的亲事,可她仍叹心怀希望。

    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从前在梁国时候的情景,那时候她还是父皇宠爱的公主,每天无忧无虑,最大的心愿便是让父皇为她选择一位优秀的驸马,然后开开心心地过完一辈子。可世事无常,一夕之间她沦为俘虏被带来了北周,她的父皇仓皇南下,一切都如浮云一样散去。她从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也从来不知道自己能有这样的毅力活下来——死很简单,就如一同被俘虏来的刘妃,她一头碰在了士兵的刀刃之上,然后香消玉殒;活着却很难,尤其是女人,在这样的乱世当中,会承受的压力比旁人要多得多。

    到了中午时候赵玖陪着姜崇书吃了午饭,然后姜崇书一时兴起提出去赏雪,便带着她出了王府。

    雪已经停了下来,连带着北风都不再那么凛冽。雪堆积太厚,不管是马车还是骑马都显得很不方便,王府里的管事便准备了一架爬犁。赵玖倒是第一次见到爬犁,颇有些新奇,面上便带着几分好奇地去打量。姜崇书向来是不讲究的,揽着她的腰就上了爬犁,甩了鞭子就呼呼啦啦往前跑去了。

    一路到了皇城外的别院,只觉得铺天盖地全是茫茫白雪,一时间竟分不清天地之间的界限。赵玖紧了紧斗篷,跟在姜崇书身后下了爬犁,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里,进到别院之中。

    说是别院,不过是把一大片林子给围了起来,旁边附庸风雅地修了亭台楼阁,倒是显得开阔大气。若天气暖和时候,这别院里还有野兔狐狸之类的小动物出没,这大雪一下,便是一片静悄悄,半点声响也无。

    姜崇书把赵玖带进到南边的小楼里,命人升了地龙,摆了酒菜,一转身人便离开了。赵玖也不多问,却是明白他带着她不过是个幌子,显然是有别的事情要与人在这里商量。

    过了不一会儿,别院的管事带着一个女子进来,别的没有多说,只转身退了出去。赵玖看向那女子,只一眼便看出她与自己一样。

    那女子看到赵玖,面上似乎有些惊讶,慢慢走到她跟前来,末了竟是跪了下去:“殿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殿下……”

    赵玖一愣,再看那女子,仍然是不认识的。她颇有些尴尬地伸手去扶她起来,口中道:“说来惭愧,我竟是不认识你,也经不起你这一拜。”

    那女子眼眶微红,声音也有些哽咽,只道:“殿下不认识奴婢也是自然,奴婢名叫阿凤,从前是在琉华宫里的,有一回奴婢不小心冲撞了十公主,还是殿下您为奴婢求了情……”

    乍听起这久远以前的事情,赵玖沉默了下去,过了许久才道:“能再见面,也是你我之间的缘分。只是如今我与你也是一样,不要再提从前了。”

    阿凤抹了一把眼泪,慎重地点了点头。她悄悄打量了赵玖一番,颇有些忐忑地问道:“您……可还好么?”

    “在这异国他乡,身为俘虏,能活着就已经算是很好了。”赵玖说。

    阿凤听着这话,低声抽泣了一下,道:“您说得是,当初与我一同的姐妹们要么被卖去了别的地方,要么被打死,如今只剩我一个人了。今天能看到您,实在是再高兴不过的事情……”

    赵玖轻叹了一声,道:“如今别的无法奢求,只求能活下去了。”顿了顿,她看向阿凤,问道,“你今日怎么会来这里?”

    阿凤道:“今日我是同那威武将军一道来的,到了这儿便让人带我到这里来,说是让我自己吃点东西,迟一些时候去打猎。”

    赵玖听着这话,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来,这大雪茫茫的,哪里有什么猎物可打?若硬是要与打猎扯上关系的,她就只能想到初来北周的那个冬天遇到的事情:一群达官显贵想打猎却苦于没有猎物,便把梁国的俘虏当作猎物赶入猎场之中,来供他们打猎取乐。想到这里,她忽然打了个寒战,半晌没说出话来。

    “听说今天他们的皇帝会来。”阿凤压低了声音,“说是什么冬狩。”

    赵玖眉头跳了一下,看向阿凤:“是真的?”

    阿凤道:“是这样听说,但是具体怎样,我也不能确定。”

    一时间赵玖的心思百转千回,她能感觉今天一定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可却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无法抓住线索关键。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车马声,从声音判断便知来的人不少。阿凤走到窗户旁边看了看外面,向赵玖道:“来了不少人,这会儿也有人过来了。我瞧着也都是同我们一样的人。”

    赵玖走到阿凤身边去寻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来了不少人,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带着一个或者几个同她们一样从梁国抢来的女人。赵玖后退了两步,寻了张椅子坐下。

    不过一会儿,那些女人都被送到了这小楼当中。她们有一些互相之间认识,有一些则是陌生。她们并不认识赵玖与阿凤,却也都算得上是友好地打了招呼,然后各自去闲话或者其他。

    “当初……到底有多少人……”赵玖低声喃喃,末了却是没有把话问出口来。

    阿凤在一旁却听得真切,她看了一眼赵玖,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我听说,当初禁宫里面所有的女人都被抢来了这里。”

    赵玖愣了一愣,没有说话。

    阿凤在赵玖身边坐下,抿了抿嘴唇,慢慢地开口:“当初您救了我一命,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难以偿还。我本是卑微之人,不懂那些大道理,也不会计较那些乱七八糟的气节。所以……若您有什么事情碍于身份无法出手去做,尽可以交给我去做。”

    赵玖没想到阿凤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抬眼看向她,只见她目光坚定,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如刘娘娘那样一头碰死的人,就算死了,也博得了一个好名声。而如我这样活着的人,哪怕什么都没做,只委身与人,就会被人当作叛徒和国贼。”阿凤说,“但是您不一样,您不可以被人这样说。我只恨为什么没有早一些遇到您,那样……”她的心思简单而直接:赵玖是皇室中人,她不能被人当作叛徒和国贼,那样她就只有死这一条路;而她阿凤则不一样,她已经没有家人,也不畏惧那些风言风语,当初赵玖救她一命她无以为报,在这异国他乡,她愿意为赵玖去回报当初的恩情。

    赵玖忽然觉得心头笼上一阵暖意,伸出手来握住了阿凤的手。“谢谢。”她这样说道,“你有这样的心思,我已经十分感动了。”

    这时,外面又传来了车马的声音,接着便有个太监模样的人进到小楼当中人命她们安静下来不得喧哗。

    然后姜崇书与一群将军模样的大汉跟在一个穿着龙袍的男孩子身后进到小楼中来,众人安静地退到了一边,显然那个男孩边是北周刚登基的小皇帝。

    小皇帝在上首坐下,姜崇书带着其他人坐在底下,赵玖与其他女人一起退到了门边等候。

    “皇叔这个别院挺好看。”小皇帝说,“今天朕突然决定过来,让皇叔措手不及了吧?”他笑着说着,稚嫩的孩童声音带着几分天真,仿佛真的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在询问自家长辈的意思。

    姜崇书起身笑道:“正好臣今天过来,与陛下凑了个巧。”

    小皇帝看着姜崇书,笑道:“听皇叔这样说朕就放心啦,还怕是母后说的那样,朕贸然过来,会打扰了皇叔呢!”

    姜崇书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道:“陛下能来,臣就已经欣喜非常了。”

    小皇帝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姜崇书面前,道:“朕今天来是想试试冬狩,朕听说皇叔发明了一种特别的玩法,朕也想试试看。”

    听到这里,赵玖的脸一白,忽然觉得之前自己想到的那恐怖景象就会成为现实。

    而姜崇书仍然是笑着的,他说:“既然陛下想见识一番,那么臣这就让人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