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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章 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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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国俘虏的名单很快就整理出来,最后只得了一百余人,几乎全是女人。

    王淮与柳下汶拿着名单细细看过一遍,上面的人几乎全是平民。想到当初北周洗劫旧都时候的情形,那么多宫人被掳走,如今只剩下这百余人,他们只觉得忍不住颤抖。那些人来到北周之后遭遇了什么,他们几乎能想象得出来。

    在接收这些俘虏之前,他们已经将这件事情快马传回了梁国,还需要等着梁国皇帝赵澜的旨意,才能决定是否要带着这些人上路,以及要将这些人带回到哪里。

    那份名单王淮从头到尾看了许久,他似乎是有所期待,但又似乎十分庆幸。旁边的柳下汶看着他这样矛盾的举止,只冷笑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同样的名单也有一份送到了姜崇诗的案头,他仿佛对这件事情十分关注,这份名单他仔细看过之后,对着皇后姚氏笑了一声,道:“难怪我那堂哥还有侄儿都不得好死,这样作孽的事情,可不是报应么?”

    皇后接过了那名单草草翻了翻,然后放在了旁边,温声道:“我也听说那时候俘虏了成千上万的人,这会儿倒是只剩下百余人——听说陛下没有准许宫中的乐师匠人殉葬?前儿我去太后宫里,听太后这么说了一句。”

    姜崇诗看了皇后一眼,道:“这接二连三的意外,还是少做殉葬这样不吉利的事情为好。若太后再问起,你便这样说给她听吧!”

    皇后也不多争辩,只点了点头,又道:“可惜了之前那场大火,我听说宫里许多典籍都烧毁了,那些典籍千金难买,以后也没人能看到了。”

    姜崇诗“嗯”了一声,没有接她的话,只低头去看另一份折子了。他对皇后姚氏是了解的,也对现在的皇室和宗室十分清楚,有些事情他一时间还不能做出决定,还有一些事情,他只能等将来再行打算。

    阮齐并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次死劫,他只是同往常一样,教习新人弹奏琵琶,闲余时候整理曲谱,再有空的时候便去元庄一趟。有很多事情他与其他人已经准备好了,最后最重要的就是时机,冬天快要过去,春天就快要到来。等到运河的冰化了,商队商船来到皇都时候,便是他们要南下的时候了。

    贺荆看着阮齐将谋划好的路线在地图上标注出来,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耐着性子听完了之后才开口:“为什么不直接水路南下呢?那样可以直接先到旧都,然后就到了梁国的新都。”

    阮齐无奈地把笔放在了一边,道:“我们无法弄到更多的文牒。这样一条路线虽然绕了一些,但是能避开那些大的关口。而且现在北周与梁国交界并不太平,小摩擦时常还是有的,我们也需要避开这些地方。”

    “所以先进山再穿林?”贺荆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是两个女人——好吧,加上那个丫鬟,三个女人。你觉得那三个女人从山林里面能平安走出去吗?”

    “不是还有你?”阮齐抬眼看向他,“否则为什么你今天要站在这里呢?”

    “我只能送他们到北周与梁国的交界,再多一步我也不会再走。”贺荆说,“所以过了淮水,你的路线得重新制定。”

    阮齐沉默了一下,重新拿起了笔:“好吧,进梁国之后的路线我重新想想。”顿了顿,他看向了贺荆,道,“你只是因为当初你父亲的事情,所以不愿南行吗?”

    “那会让我想起那个懦弱的皇帝,连抵抗都放弃的皇帝——他将自己的江山拱手让人。”贺荆说,“我宁愿死在北方,也不愿踏上南国的路,那会让我觉得耻辱。”

    “你太偏激了。”阮齐说,“现在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在我看来并没有太多不同。”贺荆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只是淡淡地说起了其他的事情,“说起来我倒是想去见见王淮,问一问他现在是否心安,他们王家说起来也真好笑,王淮他爹代表梁国与北周签署了那卖国的盟约,而他亲自送着那些岁贡到北周来,不知道他有什么感想呢?”

    听着贺荆这样说,阮齐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他没有接话,只是仔仔细细地去看地图,什么都没有说。

    贺荆看着他看地图觉得有些无趣了,喝完了一壶茶,他与他打了个招呼便出门,果真去找王淮了。

    王淮非常意外能见到贺荆,从前还在旧都的时候,他与贺荆算得上是点头之交——此番再见,两人知道各自身份,王淮知道为什么贺荆没有南下,贺荆也知道王淮为什么北上,一时间竟然是相对无言沉默许久。

    倒是柳下汶平静如常,亲自给贺荆倒了茶,两人就说起了现在梁国年轻的将军们。

    “可惜我当年用心全在诗文上。”贺荆说,“否则的话,弃笔从戎也不是什么难事。”

    柳下汶笑了笑,道:“现在也不晚。”

    “太晚了,偏安的朝廷,我可不觉得会与两年前的梁国有什么不同。”贺荆说着这话,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王淮,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王淮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坐不住,可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于是只清了清嗓子,然后道:“中午时候倒不如就在这里用午饭吧,我们仨也许久没有一起过了。”

    贺荆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点头,然后就看着王淮以此为借口出去了。

    柳下汶看着王淮出去,笑了一声,道:“他也是知道这差事难堪,所以不必多说什么了。”

    贺荆不置可否,忽然道:“他还记得他与柔嘉殿下的婚事么?”

    柳下汶挑眉:“怎么,你有柔嘉殿下的下落?”

    “并不是。”贺荆说,“我只是随口问一问,看着他年纪不小,却还没有成亲,以为还惦记着与柔嘉殿下的亲事呢!”

    “他的父亲去世,还有三年孝。”柳下汶随口道,“此番夺情,已经是意外了。”

    贺荆倒是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沉默了下去。

    午后太阳变得热烈起来,积雪融化,倒是让人觉得更加湿冷。

    贺荆百无聊赖地离开了王淮住的驿馆,穿过了整个皇城,到了元庄门口,踟蹰了片刻便敲门进去了。

    来开门的是阿凤,见到是他也没有多问什么——之前他三番两次来元庄找酒喝,她只当这回也是一样。正关了门准备去做别的事情,贺荆将阿凤拦住了,道:“我想见一见柔嘉殿下,请你去通报一声好吗?”

    阿凤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只让他稍等片刻,便进去找赵玖了。

    赵玖也不知道贺荆为何而来,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便让阿凤带着他到花厅来,自己则抱着小豹子阿宝在花厅等待。贺荆进到花厅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赵玖喂小豹子阿宝吃肉的情景。

    “这豹子长得还挺壮实,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贺荆好奇地问道。

    赵玖笑了笑,道:“在雪地里捡的,便养在身边了。”

    贺荆的目光在阿宝身上流连许久,最后依依不舍地把目光挪开,看向了赵玖,开门见山地说道:“殿下,我今天见到了王淮。”

    赵玖一愣,倒是没想到他是过来说这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半晌才慢慢地开口:“所以呢?”

    贺荆说道:“王淮如今也没娶亲,殿下之前与他有亲事。”

    赵玖沉默地点了点头,反问道:“那又如何呢?”

    “我之前就与阮齐说过,我并不信任殿下您能将那些东西安全地带回南边。”贺荆说,“虽然阮齐与我说殿下不会食言,但我仍然忍不住想听殿下亲口对我说。我不希望我倾注了心血的准备,最后只是竹篮打水,或者因为殿下突如其来的感情上的纠葛而一场空。”

    “你所担心的那些,我自己也担心过。”赵玖并不恼怒贺荆的怀疑,“毕竟我也是个人,并且是个女人,多愁善感的女人,容易被感情左右,容易冲动容易软弱。”她笑着说,“我也常常会担心我无法完成阮大人的托付,但是我也清楚我现在的处境,在某些时候,皇室的面子比较重要,尤其是这样的时候。他们或许宁愿我与柔祯都一头碰柱子死了,而不是活着回去。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阮大人托付给我的这十五车东西,算得上是我的保命符,所以为了活下去,我也会好好地保护好它们。你觉得我这样的说法,你能信服吗?”

    贺荆笑了起来,道:“我不曾想到殿下竟然如此坦诚。”

    “我从小在皇宫里长大,那儿的氛围让人变得迂回而含蓄。”赵玖说,“不过是到了这儿,我才真正长大,才真正知道该怎样与人相处。”

    贺荆看着赵玖,仿佛是鬼使神差一般,伸出手去摸了摸她怀里的小豹子阿宝:“它身上的毛真软。”

    “你也可以抱抱。”赵玖大方地把阿宝送到他怀里,“它还小,还是一口乳牙,所以吃东西时候都只能切地细碎了,才好方便它吞咽下去。”

    贺荆低头看着手里的毛团,用手揉了揉小豹子的尾巴,惹得小豹子发出呜呜的警告声,最后笑了出来:“这样的猛兽,小时候竟然这么可爱。”

    赵玖将手边的碎肉交到贺荆手里,道:“你可以喂它吃一点,那样它就不会对你凶了。”

    “我从前也养过一只豹子。”贺荆接过了碎肉,耐心地喂给小豹子吃,“只不过后来那年旧都出事的时候,它为我挡了一箭,然后就死了。”

    赵玖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仿佛也想起了旧都的事情,没有说话。

    “我会送你们平安地回去。”贺荆看向了赵玖,“或许——我也能考虑一下去南边看看,是不是现在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