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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玖与贺荆带着五只豹子回到小镇上的时候着实引起了轰动。
豹子这玩意平日里本就少见，之前赵玖带着阿宝就已经让人十分惊讶，如今从一只变成了五只，里面有两只明显是成年的大豹子，更加让人觉得稀奇。
赵莳是认识那两只大豹子的，那两只豹子也认识她，见到她的时候还特地走过去蹭了蹭她的裙子。“这是父皇当年给你的阿明和阿金么？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她摸了摸其中一只的脑袋，仔细端详了片刻，又道，“这只是阿明吧？我记得它鼻子旁边有个斑点。”
赵玖跟着过去看了看，道：“的确这只是阿明。”
唤作阿明的豹子甩了甩尾巴，用脑袋拱了拱赵莳的手，然后过去与阿金一起趴在了一边。那两只小豹子倒是毫无顾忌，打打闹闹又滚成了一团。
阿凤笑道：“那两只小豹子倒是比阿宝还小，也比阿宝活泼多了。”
“它们跟着一路不肯回去，所以便一起带过来了，路上也就与阿宝一起照顾吧！”赵玖笑着说，“两只小豹子方才我也想了名字，不如就叫大花小花。这只脸颊上有斑点的叫大花，这只耳朵旁边有斑点的叫小花。”一边说着，她捞起了两只互相打闹的小豹子，指着它们脸上的斑点说道，“想一想有了它们，一路上也不会寂寞了，阿宝也有个伴。”
“照顾倒是好说，只是现在阿宝是跟着你一起坐马车的，到时候五只豹子挤在马车里，你与贺公子哪里还有空闲的地方坐卧？”阿凤说道，“恐怕得再雇一辆马车才行。”
“无妨，它们也占不了多少位置，到时候我与贺公子挤一挤就是了。”赵玖倒是不以为意，“若挤不下，便让这三只小的跟着你们马车上，阿明和阿金跟着我好了。”
他们的打算自然是好的，但第二天临了上车时候，却还是出了状况。倒并非是马车挤不下，而是拉车的马见着阿明和阿金就腿软，死活都不愿意它们上车。之前阿宝还小，又总被赵玖抱着，马还无所谓了，可如今见着两只威风凛凛的大豹子，堂而皇之地就要跳上车去，两匹马简直想拖着马车一路狂奔而去。
这下子便犯了难，赵玖摸着阿明的脑袋，坐在离马车很远的地方有些无奈。
“总不能让阿明和阿金跟着马车跑吧？若说现在是惊了我们这辆车，要是跟着跑，整个车队的马都会吓得腿软。”赵玖又揉了揉阿金的脑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办法来。
“过会儿我抱着阿明和阿金上马车便是了，之前阿宝被抱着的时候，也没出什么问题。”贺荆说，“或许只是刚才阿明那一跳，让它们给惊到了。”
赵玖看了一眼贺荆，道：“若实在不行，便只能把它们留下了。”
“总会有办法的。”贺荆温和地笑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烦恼，交给我便是了。”
赵玖点了点头，忽地想起在皇城里面时候他说的话，莫名觉得脸颊有些发烧。
待到马匹平静下来之后，贺荆抱着阿明上了马车，果然再没有之前的惊动，于是一行人安排好车驾，离开旧都继续向南走去了。
阿明和阿金懒洋洋地靠在一起占了马车中大半的位置，赵玖靠在阿明身上，贺荆就只能在车门口坐了。所幸的是阿明和阿金看到赵玖都十分温顺，像两只大型的家猫，比阿宝还安分几分。待到走了一段距离，便觉着阿明和阿金有些吵——豹子表示舒服的方式与家猫有几分相似，都是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但家猫毕竟小，发出呼噜声的时候也没有特别大的动静，但这两只豹子已经成年，个头也很大，发出呼噜声也十分响亮。贺荆原本已经靠着马车昏昏欲睡，倒是被这呼噜声给吵醒，等他找到声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我从前倒是不知道豹子也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贺荆看着那两头睡得很沉的豹子说道，“若是晚上，它们呆在屋子里面，恐怕我是睡不着了。”
赵玖笑了笑，道：“这没什么，晚上它们一般都呆在院子里面，精神好得很。”
“你怎么会想到养豹子？”贺荆好奇地问道。
赵玖道：“我那时候想同父皇一起去打猎，便专门驯养了豹子用来打猎。阿明和阿金就是那时候驯养的。父皇也有两只豹子，一只叫端午，一只叫重阳。”
“看来当初先帝的确很宠爱你。”贺荆叹道。
“因为母妃受宠的缘故，所以我与阿莳都收到父皇十分的宠爱。”赵玖坦然地说道，“皇室之中，皇子公主的受宠程度，大多数时候与其母受宠程度相关。否则皇帝那么多儿女，哪里能一一记住呢？父皇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对所有人都很温柔，他这辈子做的最不温柔的事情，恐怕就是丢下了所有人逃离都城一路南下吧！那时候我们都没想到父皇丢下了所有人就那么走了。”
贺荆看向赵玖，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赵澜能被带上，泰半是安妃的功劳，我记得那时候听到传言，安妃拦下了父皇南逃的马车，以死相逼，最后父皇才带上了赵澜。”赵玖慢慢地说起了这些她从未与人说过的事情，“安妃当年在宫中算不得受宠，也就赵澜那么一个儿子，当初父皇带着赵澜南下，倒是许多人没能想到的。温柔的人反而那么薄情，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当年……到底是为什么没有下令拼死抵抗呢？”贺荆忍不住问道，“以我计算当年兵力，并非不能一搏。”
“大约是因为当年有个老和尚给了父皇一道不知所以的谶言。”赵玖嘲讽地笑了笑，“那谶言上说父皇那年不能杀生见血，否则会有大灾难。”她抿了抿嘴唇，笑得有些苦涩，“后来那个老和尚我在北周看到了他，他是魏王府上的一个幕僚假扮的。”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为什么父皇当年会突然相信一个和尚的话，也许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贺荆听着这话，沉默了下去，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在北周这几年，知道了很多从前不知道的事情。”赵玖说，“当年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都一一得到了解答。北周从一个弹丸之国慢慢壮大，所凭依的也不仅仅只是强大的军事，他们壮大的那些年，就已经有许许多多的人进入到梁国——当年的梁国，表面上看起来一派歌舞升平，可内里已经腐烂到用一根指头就能轻易戳散，只是那时候没有人看出来而已。”她下意识摸了摸阿明的的耳朵，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南逃这件事情，或许让父皇认清了许多人，也彻底从那太平的假象中清醒过来，如今赵澜登基，希望能重整河山吧！”
“我一直痛恨着那些怂恿着先帝南下的文臣。”贺荆说，“到如今，我仍然觉得他们是梁国衰败的原因。或许我的想法偏执了，可我到如今仍然没能看到他们可以成为国家的希望。如王淮那样的文臣占据着朝中重要的位置，整个朝廷也就无法生机勃勃。”
“的确如此。”赵玖点了点头，“梁国今后如何，且看赵澜会如何让整个朝廷都振作起来吧！偏安一隅——或许有人真的就甘心偏安了。”
贺荆看向赵玖，忽然笑了一笑，道：“回到梁国之后，你会有怎样的打算呢？”
“打算？”赵玖摇了摇头，“如今回去，便只有两件事情，一是将这十五车典籍交还朝廷，二是让朝廷认回阿莳的身份，别的我都不曾想过。”她对上了贺荆的目光，语气平静，“若这两件事情能办成，纵然是死，我觉得也毫无遗憾了。”
“将这十五车典籍还与朝廷并不难，可为什么是要让阿莳认回身份……那你呢？”贺荆问道。
“我与阿莳，恐怕只有一人能认回身份。”赵玖平和地笑了笑，“阿莳被虏去北周，受尽苦难，最后带着十五车典籍南归，是千古未有的功劳，所以既能认回身份，又能得到更多的嘉奖。而我——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赵澜不敢认，也便只能否认。”
贺荆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来。
“我刚才与你说的那些，阿莳统统不知道。”赵玖温和地说道，“在北周这几年，我得到了魏王的宠爱，知晓许多北周的事情；我与北周的官员勾结，全然失去了作为公主的气节，简直丢了皇室的脸。皇家也需要一些脸面的，所以他们不敢认下我。”
“但这一切事出有因。”贺荆的脸色有些难看，“如果你所做一切，只是为了阿莳……我觉得并不值得。虽然你们的姊妹，但阿莳对你……并没有你对她那样的尽心。”
“做姐姐的，自然是要多多照顾妹妹。”赵玖说，“只要她后半辈子过得顺遂，我也便觉得这一番南归是值得的。人不能太贪心，也不能只想着自己，我活到如今，经历了风风雨雨，看遍世间百态，觉得一切都已经值得了。”
贺荆深深看了赵玖一眼，最后什么也没有再说。
阿明翻了个身，将爪子搭在了赵玖的膝上，再次惬意地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