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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卜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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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卜玉郎

    天已经黑了,王员外还泡在井里,被冻得瑟瑟发抖。

    柳家人在各个院子之间来来往往的,害得他没有机会爬出去,他双手紧攥着井绳,努力让自己不沉下去。他仰望井口,看见月亮爬到了头顶,渐渐的,柳家人说话声没了,周围万籁俱寂,估计已经是深夜了。

    “阿……阿飘……”

    王员外颤巍巍吱声,又不敢太大声惊醒了柳家人,他试探唤了几声,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还是静悄悄的。

    他饥寒交加,牙关打颤:“阿飘……笨伙计、快、快来……救你家老爷……”

    咚咚咚——

    忽然地面上响起了走路的脚步声,王员外以为是阿飘来了,喜出望外正要开口喊他,冷不丁听到女子的说话声。

    “仙师,就是这口井。”

    还有其他人?王员外心中起疑,赶紧噤声。

    听声音女子应当是那晚的仙童,而与她同来的却不是观音女子,而是一名陌生男子。只听那男子沉吟:“嗯,此井上方正对太白星,下方与灵脉相通,果然是一口仙井,不过可惜……”

    仙童追问:“可惜什么?”

    “可惜这里不是灵脉的主脉,所以每次点石成金总有定数,而且要配合天时地利人和。若是此井再往东偏一丈,位于主脉之上,灵气大盛,施起法来也愈发事半功倍,不拘时辰咒术,即刻成金。”

    原来也可以不要咒语!王员外为窃听到秘密兴奋不已。

    “往东……哦,是隔壁姓王人家。”仙童受仙师指点,很是感激,“原先买下这座宅子,就是因为仙姑断言此地有灵气。不想灵根原来在隔壁,无妨,待到仙姑回来,我与她商量买下东面这块地,再开一口仙井便是了。”

    王员外在井里听到他们打算买下自家的灵地,又惊又喜又怒。惊的是自己竟不知自家那口废井原来是灵脉所在,喜的是现在知晓也为时不晚,怒的却是这些“仙姑仙童”居然敢打他的主意!也不想想他在徐州府是什么地位,连知州都要让他三分颜色!

    可恶可恶!决不能让这等好事落到外人手中去!

    仙师好听的嗓音很有缥缈的感觉,他赞同这个办法:“甚好。但是灵脉新开之时灵气乍现喷涌,极有可能引起异象惹来非议。你同仙姑说,让她在井下清修七天七夜,默诵金刚经一万遍,期间不得中断,更不能有人打扰。否则灵气泄尽,仙井也只会变成一口普通水井。”

    王员外默默记下他说的每一个字。

    “时辰已到,本座要飞升了。”

    只听外头的仙师这么一说,王员外抬头再看,一抹白影疾速越过井口,飞得越来越高,最后消失在他能看到的视线范围内,犹如腾云驾雾慢慢远去。此情此景把他唬得目瞪口呆。

    跳到树梢的阿飘转了一圈儿又回来了,悄悄绕到小荷身边,把刚才的白衣裳脱下来塞进她手里。小荷冲他眨眨眼,然后指了指水井。

    仙童仙师,不过是他俩演的一出戏。阿飘除了飞檐走壁的功夫了得,口技也是一项绝活,可老可少可男可女,装神弄鬼糊弄几句小菜一碟。

    “老爷?老爷?”

    王员外还在发怔,外边传来小厮小心翼翼的呼唤。“老爷您还在么?”

    王员外赶紧应声:“在的在的!快拉我上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阿飘终于把王员外拉了上来,然后扶着他翻过墙头,回到王家小花园。王员外瘫在地上直喘气,被水泡了一日都有些发胀了,脸色惨白惨白的。

    阿飘还是任劳任怨的忠仆奴样:“老爷,洗洗回房睡了?”

    王员外摸了摸小胡子,豆子大的小眼睛打量了阿飘一番,最后还是觉得外人靠不住,这么机密的事儿就不要告诉他了,不但不能告诉,还要赶走他。于是王员外道:“扶我回去,明天你上街买本金刚经。”

    第二天,千千和邈梵从万重山回了徐州府,俩人先去了卖牲口的地方,看见卖驴人果然还等在那儿。千千跳下毛驴,让邈梵把驴牵过去。

    卖驴人不解:“你们是要……”

    “放心吧,不是退货。”千千倚着邈梵,对卖驴人说,“我玩儿够了,把驴还给你。”

    卖驴人看着手中的缰绳,有些迟疑:“那钱……”

    千千眨眨眼:“什么钱不钱的?毛驴本来就是你的,我现在还给你有什么不对吗?”她缄口不提买驴钱,拉着邈梵就走,“哎呀呀好饿啊,陪我去吃早茶。”

    卖驴人这下明白了,很感激地在他们身后鞠了一躬:“多谢二位仗义相助。”

    “千千,你心地真好。”半路上,邈梵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千千侧目,看到他真诚的一张俊脸,并没有讽刺。她掩嘴“扑哧”一笑:“为什么这么说呀?”

    “刚才那个读书人,你是故意帮他,但怕他面子上过不去,才想了这个法子。”邈梵认真解释。

    千千睁大眼,有些惊诧:“你也看出来他是读书人?”

    “嗯。”邈梵娓娓道来:“他衣裳破旧却很干净,而且穿的是长衫,不是庄稼汉爱穿的短衫,脚上的布鞋没有沾到泥,可见并不是田里耕作的庄稼人。他牵着驴站在角落等人来买,并不似其他人大声吆喝,说明他平素不会大声说话,也许是头一回做这样抛头露面的事,而且他把缰绳交给我的时候,我看了他的右手,握笔关节有很厚的茧,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是一个家境困窘的读书人。读书人一般心高气傲,不愿受人施舍,直接给他银两会被拒绝,你想帮他,所以用了这样的法子。”

    “小和尚,看不出来你眼力劲儿还不赖,有做我们这行的潜质。”千千惊讶归惊讶,但也没过多流露,而是抱住他胳膊仰脸撒娇,“那你再猜猜,我是为什么要帮他?”

    邈梵挠挠头:“这个……因为你善良,所以……”

    千千咯咯笑着打断他:“才不是!”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你不觉得刚才那人有几分像你吗?呆呆傻傻的,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愿意帮他的呀。”

    邈梵匆匆垂下眼帘,耳根子都红了。

    “酒楼到咯!”

    就在他又被她撩拨得心慌意乱之时,她突然松开了他,拉着他的手乐呵呵走进酒楼。她走在前面,他并没有看见她的笑容转眼就消失了,眼底露出悲痛神色。

    就是因为她发善心,才会害得……

    这是痛苦的根源,她绝对不会善良。

    风平浪静了两日,这天徐州府出了件大事。

    富甲一方的王员外失踪了!

    起因是王夫人想打一套头面,让管家去问王员外要账房钥匙,但管家把宅子找遍了都没见到老爷,又上街去了各个铺子,也没有人见到王员外。这时管家想找老爷的贴身小厮问问,哪知这才知道小厮前天就被撵走了,理由是他买书买贵了,惹得老爷不高兴,干脆就打发了。

    这确实是铁公鸡能干出来的事儿!

    四处都找不到王员外,家仆们又说没见过老爷出府,大活人总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罢!王夫人去报了官,希望官差能帮着找一找,但是上回王员外和知州林庚结下这么大的梁子,别人当然是爱理不理,甚至还怀疑是不是王员外想逃税,刻意躲起来了。

    后来徐州府衙门放话了,想找人可以,那得证明王员外不是携款潜逃,先把欠的税款缴齐了,他们就派官差查案。

    王夫人虽然晓得自家丈夫是个把银子看得比命还重的主儿,但若是命都没了,银子拿来又有什么用?她让账房先生赶紧清算该缴多少赋税,然后砸了自家小金库的门,把银子取出来送去了官府。

    林庚信守诺言,衙门收到了税款,官差也就出马了,不过上回衙役们都挨了王家人的揍,这会子跑腿不过是做做样子,马虎地搜过宅院,拿走一些诸如古玩珍宝之类的“关键证物”,然后又打道回府了。

    衙门不管,家丁无用,底下的掌柜伙计又各有异心,现在王家就是一盘散沙。王夫人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每日在家哭天抢地的,嚎得隔壁的千千火冒三丈,好几次想砸墙捂住她的嘴。

    好在王员外失踪后的第三日,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了,正是万重山三清观的玄虚道长。

    玄虚道长开门见山,拂尘一甩,指着王宅大喝一声:“有妖!”

    这一喝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只见玄虚道长解下后背的酒葫芦,在门口做法挥舞了一阵木剑,然后喝了一口葫芦里的酒,就朝王家大门喷上去。

    原本什么也没有的门,居然渐渐浮现出一个鬼怪的形状,还血淋淋的!

    玄虚道长在徐州府还是有些名望的,不同于一般的游方道士,这里的人都认为他是法力高强的捉妖师,十分信任。王夫人见状赶紧把玄虚道长请进家门,奉上了好茶,请他降妖除魔。

    玄虚道长一派仙风道骨,拈着胡子淡淡道:“王员外并非失踪,而是中了妖邪的法术,暂时无法脱身而已,待到本座收了此妖,他自会回来。不过这妖不是一般的妖,而是一只貔貅妖。”

    貔貅?传说只进不出的上古妖兽?

    王夫人现在病急乱投医,也不管是江湖骗子还是怎么,求着玄虚道长指点迷津。玄虚道长告诉她一个办法:“貔貅爱财,你王家家财万贯,若想王员外无恙,只有破财消灾。夫人,散财吧,散得越多,尊夫也就回来得越早。”

    接下来几天,玄虚道长在宅中做法,经常在雪白的墙壁上发现妖兽的“踪迹”,总是血红的。与此同时,王夫人开始四处捐赠家产,把乡下的田地都送给了佃户,城里的铺子也贱价转让,得来的银子都捐给了寺庙,甚至还在城门布施粥饭。

    就这么到了第七天,王家家财已经散出去九成,王夫人落了个活菩萨的美名,而玄虚道长也最终找到了王员外的行踪。

    他走到王宅无人问津的小花园,指着一块木板盖着的废井,信誓旦旦:“王老爷就被妖兽藏在此处。”

    家丁们都将信将疑:“不可能啊,我们都来这里找过,老爷要是在里面,怎么不出声儿呢?”

    “开井一看,便知真假。”玄虚道长倒是胸有成竹。

    果然,木板掀开,家丁跳下去一看,里面正是奄奄一息的王员外,他嘴里咕咕叨叨念着什么,好像是经文。

    “……如是我闻……皆大欢喜,信受奉行……一万遍,念完了!终于练成点石成金术了!哈哈哈——”

    家丁们把哈哈大笑的王员外抗出井外,只见他瘦了一大圈,脸颊都凹陷下去了。王夫人闻讯哭天抢地地扑过来:“老爷——”

    王员外却不怎么理她,而是到处捡石头扔进井里,手舞足蹈地喊:“金子金子!好多金子!”

    众人:“……”

    果然是中了貔貅妖的邪!

    徐州府传言,王员外疯了,而且是疯了两回。第一回是他失踪七日,被找到后一直说什么点石成金术,言行癫狂。第二回是因为他知道为了找他,家人散了万贯家财,把他气得彻底疯了,居然上衙门告状,说有人骗他。

    柳宅里,千千正在裁布给小和尚做衣裳。

    “谁稀罕骗他呀?”千千拿着剪子咔擦咔擦,“法术是他自己要学的,我们谁也没逼他,井也是他自己要钻的,我们又没把他绑起来,他还自愿念了一万遍金刚经呢!除了他自个儿,谁也没见过点石成金术,人证没有,物证也没有,连被告都没有,他告状告谁呢,观音菩萨么?还有呀,玄虚道长只拿了该拿的酬金,其他的万贯家财可是王夫人自愿散出去的,这又怨谁呢?”

    小荷穿针引线,听了拍掌叫好:“姑娘好厉害!不过我们这回……好像没有得到好处呀?”

    阿飘叼着草翻白眼儿:“她会不要好处?买铺子都买得手软了!”

    趁着王家贱卖商铺,千千入手了十几个,可谓赚得钵满盆盈。

    “我那是替自己存嫁妆呀。”

    千千一点都不害臊,笑嘻嘻对众人道:“我家小和尚八月要去江州府贡院应考,咱们跟着一起去呗。”

    小荷一听苦了脸:“又搬家啊……”

    邈梵正从书斋出来,千千看见他,抿唇含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