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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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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里头,晴天少雨天多,时时皆是雨丝风片,行人撑着油纸伞在小道上行走,轻尘渐渐的沾到衣裳上头来了,一点点暗色的印迹。

    郑香盈脚下穿着一双木屐,身上披着蓑衣,身边的小翠给她撑着一把伞,慢慢的在小道上行走着,木屐敲着青石小径发出“得得”之声,听在耳朵里边,十分悦耳。方妈妈与鲁妈妈走在她的旁边,瞧着郑香盈的装扮只是笑:“姑娘若是再戴个斗笠,那便成了那河上泛舟的渔翁。”

    低头望了望自己,绿色的蓑衣上有着点点水渍,稍微抖抖肩膀,那水珠便如珍珠粒子般滚落了下来,郑香盈笑了笑,想到鸭子上岸时抖动翅膀的模样来:“可不是这样,我本是要带箬笠的,还不是你们拦着我,说会将头发丝儿勾了去,定要让小翠撑伞!”

    油纸伞是暗黄色的底子,上边绘着几朵白色玉兰花,这伞已经有些旧了,那玉兰花瓣有些微微的黄,差不多要与油纸伞的底色融在一处。雨滴敲到伞面上头只听“砰砰”的响声,抬头一望,便见那雨水滚珠儿一般沿着伞面从伞骨那处坠了下来。

    “妈妈,你瞧瞧这边,桃子都快熟了。”站在桃林前边,郑香盈见枝头结着不少的果实,扯着枝子都在不住的往下弯,那些果子外皮虽然大部分还是青色的,可她瞧着过得几日便会转成白色,那桃子尖上会透出点点鲜红,瞧着让人垂涎欲滴。

    她的桃林分成两大块,一块是观赏桃花,一块则是种了果桃,观赏桃花结出来的果实叫花桃,个头小,也很难吃,她打算将那些花桃摘了用盐水浸泡以后,等着五月天气好了的时候晒些桃干出来,若是味道好,以后拿了做果脯也不浪费。若是不好,切了伴到猪食煮了给猪吃,想必它们也不会挑食。

    归真园的果桃今年是第五年挂果了,八年前郑香盈便开始精心培育,想培植出口感佳水分足的桃子。桃树是无性繁殖,需要杂交育种再分离筛选,种在园子里头经过三年以后才能第一批挂果,虽然说这时间不长,可要精心挑选出好的品种,并不是一次便能成功,郑香盈每年都培植了一批桃树,不断的进行品种改进,慢慢的才开发出了一个新型品种,接近后世那种叫“五月鲜”的水蜜桃。

    现儿这水蜜桃是培植成功以后第二次挂果,今年雨水足,这水蜜桃长势也好,郑香盈想着桃子卖了该也能挣几千两银子,小小补贴下家用。早些年这田庄的桃子很多都被郑夫人拿了去分送到各房,让下人拿到市面上去卖的不过一半还不到,实在是有些浪费。端午时节尝到鲜桃是再好也不过,可郑氏族里只需象征性的每府送一篓子便是,其余的都留了变银子才是正经。

    有些人是给了好处也不记得,自己何必巴巴的贴上去给好处。郑香盈默默的望着枝头的桃子,心里打定了主意,除了给郑氏各房送些桃子,还选几篓桃子送去洛阳给豫王府的二公子,焦大叔与杨之恒,自己的大舅舅林牧逸最近调到了鹤壁任知州,跟荥阳不算远,也该孝敬点端午节礼过去才是,小舅舅放了外任在江南,听说去年被擢升了一级,只是路途遥远,大周又没有保鲜的技术,这桃子送到他那里该已经坏了,自己还是另外选几样礼物托驿站送过去。

    郑夫人只有两个哥哥,怎么着这也得要与这两个舅舅保持亲近,多了两个可以走动的亲戚,总比自己孤孤单单的活着要好。大舅舅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郑夫人曾带自己去过大舅家里几回,表兄表姐们对她都挺不错。大舅调任以后住得更近了些,郑香盈想着等孝期满了她便去大舅那边走动走动。

    这桃林里的桃树还不大,去年每株树上大约能收六十来斤的样子,今年再多也不过八十斤,桃林有三百多株桃树,大约能有两万多斤的出产,大周的桃子便宜,一般只卖几十文一斤,好吃些的也不过一钱银子罢了。郑香盈心里轮了轮,她这片桃林,刨去人工肥料等等,大约能卖出差不多出两千多两银子来。

    “小翠,明日你便带着小琴她们几个来这桃林里头,一天转两次,将地上的落果捡了起来。”郑香盈瞧着桃树下落了不少即将成熟的桃子,有些心疼,这些桃子捡拢来做成桃肉条桃肉干都的再好不过的,果脯可比鲜果要值钱得多。

    方妈妈听着郑香盈如此说,不由得眼前一亮:“姑娘可是想将这些果子做成果脯?”

    “正是。”郑香盈微微一笑:“早两日我不是说有重要的事儿交给妈妈做?这可全靠妈妈了。我曾在书上看了几个做果脯的法子,可却没有动手试过,还请妈妈操心,将这些落果先做了试试看。”

    方妈妈连连点头,脸上全是笑容:“姑娘,我会做杏脯呢,这桃肉应该也差不多。”喜滋滋的将手指了往杏林那边方向道:“姑娘,还过一个来月,那边的杏子也可以采摘了,咱们归真园不还种了李子吗?全部拿了做果脯,妈妈保证给姑娘做出好吃的果脯来!”望了望站在旁边的鲁妈妈,方妈妈胳膊肘儿碰了碰她:“老姐妹,你的酒能卖二十五两银子一坛,我的果脯也该卖一两银子一斤才是。”

    看来方妈妈是卯足劲儿想和鲁妈妈比谁挣的银子多,郑香盈微微一笑,伸手牵住方妈妈的衣袖道:“妈妈,你与鲁妈妈都是我最贴心的人,何必去攀比?妈妈做的饭菜,谁吃了不竖大拇指赞个好字?鲁妈妈的酒好,你的饭菜味道美,各人都有自己长处,术业有专攻罢了。”

    方妈妈脸上笑意更深,望着郑香盈的眼睛里满是慈爱:“姑娘,我可不是想和鲁妈妈比,我只是觉着自己没有用处,鲁妈妈能将那些水变成银子,我却只能在旁边看着心里羡慕。现儿总算姑娘也给我指了条路子,总算我也能为姑娘多多少少挣些银子回来了。”

    “妈妈,你们两人,小翠小琴她们,归真园里所有的人,谁都对我好,咱们便是一家人,何必分什么彼此!”郑香盈笑着瞧了周围几人一眼:“只要咱们上下齐心,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雨点渐渐的小了些,主仆几人撑伞站在那里,远远望去,就如一幅仕女图一般,斜风细雨,将人的一颗心也慢慢的润湿,化作了那一泓春江水般,软绵绵的流淌了去。

    过了些日子,赤霞山上的围墙总算砌好,鸡舍也安置稳妥,靠着围墙那处修了一排屋子,郑香盈拨了一家姓王的一家姓李的到那边去看山。王家与李家都是在郑府做久了的下人,对郑信诚与郑夫人忠心耿耿,听说给他们两家多添十两银子一月的月例,让他们守着山头,王家和李家都感激涕零:“姑娘,你对我们太好了,怎么当得如此多的银两。”

    “你们且听我说清楚,到那边去做的事情可多呢。”郑香盈不是慈善家,十两银子也不是白白施舍的,总归要有十两银子的价值。这两家人上山,男人要替她去管理果树,修剪枝条,或者是移植栽种,女的要早晨要将鸡放出来,晚上要赶着回去,还要收捡鸡蛋。到了秋季果实成熟,这两家人还要负责摘果子,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将要做的事情一一向两家人交代清楚,郑香盈瞧了瞧王家阿大与阿二,又看了看那李家的小姑娘,向他们三人招了招手:“我来问你们,以后你们上午过来归真园,我教你们识字儿,下午再回去帮爹娘干活,这样好不好?”

    王家和李家的大人听了大喜:“有姑娘这般眷顾他们,我们求之不得,快些向姑娘磕几个头谢过姑娘!”

    三人听了也是惊喜,有钱人家才送得起学堂,没想到自己也能学着认字,三人跪在郑香盈面前,磕了几个响头,站了起来的时候,王家阿大的额头上已经有块泥土印子。郑香盈瞧着他那憨厚的模样,心道这王家阿大真是实诚,磕头都能磕出灰印儿出来,笑着让小翠发给他们每人一套文房四宝:“你们拿着去放到那边的小厅,咱们以后便在那里学着识字儿。”

    归真园里一共有六个小孩子,年纪都在四五岁到七八岁之间,郑香盈打算将他们都培养出来,到时候也能更好的给自己做事。虽然大周不少人都目不识丁,可郑香盈却始终认为文盲是没办法做好事情的,无论怎么样,也该要识得那些常用的字。

    王家与李家第二日便动身去了赤霞山那边,过了十来日,王家嫂子与李家嫂子端着两盆鸡蛋过来报喜信:“姑娘,母鸡已经开始下蛋了,我们将这两日的都捡了过来。”

    “你们自己也留些做菜吃。”郑香盈让小翠与小琴接了盆子去将鸡蛋送到厨房里边去,瞧着两个嫂子喜孜孜的模样,微微一笑问道:“那篱笆还要不要修高些?有没有鸡飞到外头去?那山上可是有野物的,仔细那些鸡跑到山顶那边去被叼走了。你们自己也得多多注意些,素日少到那山那边去,上回小杨公子说他看到一只野鹿跳着过去了呢。”

    王家嫂子点头应答:“起先确实走失了几只,我们后来又将那篱笆修得高了些,现儿那些鸡都在呢。昨日挑了些鸡蛋出来,准备让母鸡再孵化些小鸡出来,以后就不用到外头去买鸡苗了。”

    山上放养的鸡,是郑香盈花了三百多两银子买回来的种鸡与鸡苗,看起来这些鸡的适应能力很好,才十来日,便活蹦乱跳还能产蛋了。等着所有的母鸡都能生蛋,过不久便能攒一批鸡蛋到外边去卖了。郑香盈心里寻思着,自己最好到荥阳城里弄间铺面才是,专卖水果与菜蔬。

    “姑娘,大小姐过来了。”门帘儿一晃,上边绣着的芍药花掬去了一半,另外一半擎在鲁妈妈的手里,花瓣都有些不舒展。

    第七十九章竹篮打水一场空

    郑香林带着小莺踏着细碎的步子从归真园的大门走了过来,这五月初的天气不比四月,晴好的阳光从树枝里漏了下来,揉碎一地灿烂的金光。

    沿着墙走了一会子,郑香林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围墙似乎修得更高了些,笔直的一面灰色砖墙,抬头望着似乎看不到顶,好容易才见着一点阳光溅着星子般闪过,这才发现那上头波浪形的琉璃瓦透出点点明黄颜色来。

    “这园子好像又重新修缮了下?”郑香林有些惊诧:“上回来直接就见着院门了。”

    前边引路的何嫂子笑道:“大小姐瞧得果然仔细,这两个月确实重新修了下,将围墙砌高了些,又将院门挪到后边去了。”

    真不知道郑香盈花钱折腾这些做什么,郑香林一边走一边伸手摸了摸冰冷的青砖,全部用的是青砖砌墙,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银子呢。想着现在家里每日的吃穿用度都要精打细算,郑香林心中不免有些小小的失落,旁人都说她运道好,一个庶女还能管家,可谁又知道明面上看着风光,背后全是艰辛。

    “这宅子这么一修,就如走迷宫一般。”郑香林虽然心中酸涩,可口里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小心翼翼的与何嫂子答着话:“上次过来,见着院门在前边,出进也方便些,要喊个下人站在院子里也能喊得应。”

    “这样翻修了下便安全得多了。”何嫂子一面呵斥着摇着尾巴走过来的几条猛犬,一边向郑香林解释:“虽然这归真园里有几十号下人,可毕竟只有我们家姑娘一个主子,自然要万事小心些。”见着郑香林畏畏缩缩的不敢从那几条狗身边走过,何嫂子走上前去朝那几条狗跺了跺脚:“这是贵客,不用你们操空心!”

    那几条狗似乎听明白了何嫂子的话,偏着头打量了郑香林一番,这才摇了两下尾巴,慢慢的退到了树木后头去。何嫂子指着那几条狗消失的方向,很是骄傲:“年前买来的看院子的,可是得力!”

    沿着院墙走了不少光景,总算是进了后门,再回走了一阵子,这才来到了偏厅。郑香盈正站在走廊下边,头发简单的梳了个抓髻,插着一支碧玉簪子,黑亮如绸缎般的头发披在肩膀上头,衬着一袭娇黄的衣裳,格外打眼。一抹鲜艳的红色,在玉雪晶莹的手腕肌肤处,滟滟的闪亮着,让郑香林瞧着心里头很是羡艳,原先没见过她有这个手钏,想必是搬来归真园以后才买的,也不知道郑夫人究竟暗地里留了多少银子给她。

    “大姐姐,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郑香盈笑微微的走下台阶,过来将郑香林迎了进去:“我事情忙,也没得空回宅子去看你们,原本想着端午节过去,没想到大姐姐倒先过来了。”

    郑香林坐了下来,小翠沏茶送上,扯了小莺便往外头走:“我带你看锦鲤,我们家姑娘早两日买回来的。”郑香林一怔,小翠小莺早就没了影儿,郑香盈瞧她有些狐疑的往偏厅外边看,朝郑香林摆了摆手:“大姐姐,我这个小翠丫头是最爱热闹的,没事喜欢到处乱跑,我也就随她去了。她与小莺素来交好,这么久不见,自然有话要说,咱们便不用管她们了。”

    郑香林点了点头:“二妹妹说的是。”抬头望着郑香盈,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三房的大爷中了进士,早些日子回来了,说是明日要摆酒,三房那边下的帖子上头写着大哥与你的名字,我特地过来告诉你一句的。”说完幽幽叹了一口气,一双眼睛里泛起了蒙蒙水雾:“我都不知道该送什么东西过去才好,家里没有一点余钱,昨日才从族里领了一千两回来,可要用的地方实在太多……”

    郑香盈一怔,郑香林过来诉苦是准备要做什么?难道想要她替七房送礼过去,然后要郑远山与她去三房赴宴?眼前浮现出郑三太爷与郑信隆的脸,她有些恶心,郑氏其余几房虽然也讨厌,可却没有让她讨厌到恶心的程度。三房那边,她能不来往便不来往,请帖上写了她的名字又如何,她不想去便不去。

    “大姐姐,既然家中没有什么多余的银子,随便送些什么东西便好。”自己不是冤大头,自然不能热心肠的将这事情揽过来,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沾惹不得的人和事,自己都不必去管。

    “我也想随便送一些,可三房与咱们究竟是不同一般。”郑香林脸色有几分为难,祖父与三伯祖父其实是亲兄弟,若不是过继到七房来了,他们其实都是三房的人。不仅关系不同一般,更重要的是三房的大爷考中了进士,乃是博学多才之人,若是大哥能得他亲眼,被他指点一二,想必明年的童生试也会顺顺利利。

    “三房虽然说和咱们关系非同一般,但现儿咱们七房的情形他们又不是不知道。”郑香盈拿起桌子上的团扇扇了两下,随手将扇子搁在了桌子上头:“我觉得送一套好些的笔墨纸砚也就够了。”

    “只送一套笔墨纸砚,那也太寒酸了些罢?其余各房还不知道要送什么贵重的贺礼呢。”郑香盈有些踌躇:“怎么着也该要送点值钱的东西。”她还指望着六伯父给大哥指点,就送套笔墨纸砚怎么行。

    “咱们三弟满月的时候,各房送了什么来你又不是没有见着,又有谁将我们七房放在眼里?都说礼尚往来,他们来了这样的礼,咱们便回一样的东西。大姐姐回去查查,看三房究竟送了什么过来,比照着送差不多银两的东西过去便是,若是觉得不好意思,左右添不过一二两银子也就是了。现儿老宅那边人多钱少,你不紧把细用的过日子怎么行。”

    郑香林被郑香盈说了一通,一时间也开不了口,只能讪讪的望着郑香盈,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来。见着郑香林这副可怜木有,郑香盈的心又有几分发软,但毕竟还要坚持自己的底线,万一突破了这个口,以后麻烦便多了。

    “远寒现在五个月了,快长牙了罢?我让归真园里几个仆妇做了些小衣小裤,还有鞋袜这些东西,麻烦大姐姐替我一并带回去。”银子不会给,但别的东西还是要送一些,毕竟郑远寒怎么说也是自己名义上的弟弟,另外庄子里的出产,也值不了几个钱,可以慷慨的让郑香林拿一些回去:“我园里的桃子熟了,我这就叫人摘两篓子,东院西院每边一篓,也尝尝我这园子里的时新东西。”

    郑香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中充满了失望,这个二妹妹起先不是这样的,为人很大方和气,可现儿却变了很多,忽然见便吝啬了起来,她分明应该听得出自己话里边的意思,可却装成不知道,始终不肯接了那话题过去。

    “大姐姐,走,咱们去看下人摘桃子去。”郑香盈笑着站了起来,吩咐鲁妈妈道:“妈妈,你快去叫人摘两篓桃子,我这就和大小姐过去瞧瞧。”

    郑香林没精打采的站了起来跟着郑香盈往外走,走在青石小径上边,瞧着几个穿着青灰色布衫的下人从身边走了过去,忽然便想到了那个杨弓子,不知道今日是否能见着他。想到这里,郑香林猛然来了兴致,将脊背挺得笔直,跟在郑香盈身边,一颗心是跳得厉害,既希望见着那英武少年,可又仿佛害怕见着他似的。

    走到桃林那边,就见几个仆人正举着竹竿摘桃子,竹竿一端绑了个铁圈,上头套了个布袋子,瞧着有熟透的桃子,将竹竿伸到桃子底部,用力一拉,那桃子便会滚落到布袋里边,这样摘桃子既不会伤了树枝,又能保证桃子不受损。

    “这倒是个新鲜法子。”郑香林一边仔细打量着那些摘桃子的下人,一边漫不经心的与郑香盈说话,没有见着那个英姿勃发的身影,她有几分失望,站在小亭子里,一时兴致缺缺,只觉得眼前一片阴霾。

    郑香盈有几分奇怪,方才郑香林还是言笑晏晏,怎么忽然间她便没了那说话的兴致,心里想着也许是家里内务让她有些烦躁,于是细声细气的安慰了她一番:“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再过两年多大姐姐便及笄了,议了亲事以后便可以不用管这些事情了。”王姨娘那脾性,郑远山的不好对付,郑远帆的无赖,西院那边也不能得罪,摊上这一大家子,郑香林也实在是不好过日子,郑香盈瞧着郑香林的下巴越发尖了些。

    “多谢二妹妹体贴。”郑香林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句:“五月初五那日回来一起吃饭罢,咱们守孝不能出门看龙舟,就自家兄妹聚上一聚。”

    郑香盈点了点头,招呼着下人们将摘下来的桃子送去外边的马车上头,又让鲁妈妈去将小翠小莺寻了过来:“叫小翠顺道把给三少爷的衣裳鞋袜拿出来。”

    瞧着郑香林上了马车,郑香盈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转脸望向鲁妈妈,有些惆怅的问道:“妈妈,我是不是越发小气了?”

    “姑娘做得对,若是给那边一点甜头,少不得下次又想来尝呢。”出乎意料,鲁妈妈没有做老好人,反倒是赞成她的做法:“若只是几位小姐倒也罢了,扯上大少爷二少爷与王姨娘,好事也能被他们整出坏事来,咱们小心为妙!”

    小翠在旁边接过话头道:“姑娘,照着你吩咐给了小莺一个荷包儿,里边装了个二两的银锭子,就说是姑娘给她的端午节礼。”

    “她没说什么罢?”郑香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指甲长得长了些,淡淡的粉嫩颜色,有如蚌壳内壁上的虹膜般闪烁不定,自己也开始学着宅斗了不成,塞银子给郑香林的贴身丫鬟,这不都是前世看的小说里常有的桥段?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我替她谢谢姑娘。”小翠笑嘻嘻道:“小莺是个玻璃心肝的人,机灵得很,难道还不知道姑娘给她这荷包的意思?姑娘你便放心罢,那边有什么事儿,她自然会来给咱们报信的。”

    第八十章可怜柳絮随风舞

    郑香林怏怏的回到宅子里边,叫赶车的喜伯将郑香盈打发的桃子咸鸭蛋送回两个院子去,自己带着小莺走进了主院大厅里边,想要到账簿子上头将今日郑香盈送来的东西记一下。刚刚踏入月亮门,便遇着守在那里的郑远山:“香林回来了。”

    “嗯。”郑香林见着郑远山,心里便有些畏惧,若是大哥知道自己在归真园那边只带了一篓桃子回来,不知道他会怎么说。

    “怎么样,有没有和二妹妹商量好送什么东西?”郑远山热切的望了望郑香林身边的小莺,见她手里只拿了个轻软的小包,想来也没什么好东西,不由得脸孔沉了下来:“二妹妹没打发东西给你?”

    小莺见自家姑娘的脸一片煞白,心中忿忿,走过来些挡住了郑香林半个身子,将手里的小包打开来给郑远山看:“二小姐可惦记着咱们老宅这边呢,大少爷你看,这都是给三少爷的东西,三少爷长得快,眼见着那些衣裳便要穿不下了,这可是雪中送炭。”

    郑远山咬着牙一把将小莺拨到一旁,眼睛逼视着郑香林:“你便忘记我交代过你的话了不成?就拿了几套奶娃子穿的衣裳回来,你是根本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里头!”

    郑香林身子抖了抖,这五月的天似乎还有倒春寒一般,一种冷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只觉得自己全身发冷。瞄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郑远山,郑香林小声说道:“二妹妹还送了东西的,给咱们东院也送了。”

    “是吗?”郑远山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当真送了?”

    “是。”郑香林小声说了一句:“东院西院两边都有,谁都没缺。”

    “原来她还是那面冷心热的性子,我还以为她去了归真园便变了呢。”郑远山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来:“送了什么东西?快些拿来给我看看!”

    郑香林伸手指了指外头:“已经送去姨娘那边了。”

    郑远山听了这话大步走了出去,郑香林这才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可算是走了。”转脸望着小莺,郑香林一脸的恐惧:“小莺,你说大少爷见着咱们只拿了一篓桃子和一篮咸鸭蛋回来会不会很生气?”

    小莺撇了撇嘴道:“大少爷自己有本事便去归真园向二小姐讨要东西,何必老是支使着姑娘你去!姑娘,你也别总是顺从着大少爷,你瞧他越发一日比一日神气了!”

    “他现儿是嫡子,又是长兄,他说的话我自然要听。”郑香林白着一张脸站在那里,两条眉毛就如倒八字一般耷拉了下来:“我也想做些事儿让他高兴,可惜我没那个能耐,每次都让他失望了。”

    主仆两人正站在院子门口说着话,忽然间一个东西朝郑香林飞了过来,她唬得一偏头,那东西便贴着她的脸飞了过去,“吧嗒”一声,就见一个白色的桃子摔在了地上,细软的浆子飞溅到了她的裙裳上边。

    “你这个没有用的东西!”圆滚滚的身子旋风般刮了进来,王姨娘伸出手往郑香林身上招呼了过来:“你大哥让你去归真园弄点东西回来,你倒好,捡破烂似的接了一篓桃子一篮咸鸭蛋回来,还眉开眼笑似乎占了不少便宜!”

    郑香林被王姨娘揪住了耳朵,拉拉扯扯的往一旁跌跌撞撞的走:“姨娘,我还能去抢二妹妹的东西不成?你们都说她归真园发了大财,只想到她那里打主意,那你们自己去试试看她会不会给你们!”

    “还敢和老娘犟嘴!”王姨娘鼓起了眼睛,伸手在郑香林身上又拍又打,觉得不解恨,还擂鼓一般在她身上敲了几拳头:“你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呢,都不想着替他们捞些回来,老娘真是生了个赔钱货,还不叫人省心!”

    小莺在旁边瞧着急了,伸出手便去掰王姨娘的那只肥手,掰半日掰不动,索性一头朝王姨娘撞了过去:“姨娘,你可别忘了,我们姑娘比你身份高,你这般打她便是冒犯主子!”

    “呸,老娘肚子里边爬出来的货,到老娘面前还敢起跳?”王姨娘望着愣愣站在一旁的郑香林,只觉气不打一处来,将小莺推到一旁,冲了上去又拉着郑香林的头发,叉开五根手指头朝她脸上招呼了两下:“以前夫人在的时候护着你,二小姐也撺掇着你和我做对,现儿她们都不在了,看你还敢在老娘面前神气!”

    郑香林被打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张嘴直哆嗦,眼泪珠子成串的往下掉,王姨娘瞧着她那模样,口气软了几分:“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何就不能和我一条心思?眼见着你两个兄弟一日日的大起来了,总得要替他们攒些银子才是!你素来与二小姐交好,怎么着也该想法子从归真园那边搂些银子回来!”

    “姨娘,你莫要以为归真园的地都是金砖铺的,也不过是个乡下园子罢了,只不过是多些土特产。”郑香林摸着一边脸,委委屈屈道:“我给大哥一百两银子,明日他自己去买件像样的贺礼去三房罢。”

    王姨娘听了这句话才停住了骂声,点了点头道:“那你这就去支一百两银子来,买件五十两的贺礼,还能替他攒下五十两银子。”

    郑香林忍气吞声的点了点头,带着小莺走进大厅,取出账簿子来,把今日的进项与支出都记了一笔,让小莺将一个檀木盒子抱了过来,从里边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给王姨娘:“姨娘,也该买件八十两的贺礼罢,五十两太少了些。”

    “用不着你管!”王姨娘横了她一眼,将一百两银票揣到了袖袋里,这才摇着肥硕的身子往外边走了去。郑香林呆呆的坐在那里,脸上还有隐约的手指印,眼中的泪珠子却早已经干了,小莺见着自家姑娘那呆滞的模样,心中酸涩,走上前去用帕子替郑香林擦了擦汗,轻声劝慰她道:“姑娘,想开些,左右不过再熬几年,你也就撂手了。”

    郑香林这才如梦初醒般转了转眼珠子,忽然伸出手捂着脸,眼泪珠子从指缝里慢慢的渗透了出来:“小莺,我也想能熬过这几年就好,只怕熬不过去。”

    “姑娘,你在胡说什么!”小莺听着这话有些着急,伸手拢住郑香林的肩膀,低声劝道:“姑娘再怎么着也该朝好日子看,出了这扇门,以后便能过上好日子了。”

    “出了这扇门?”郑香林抬起头来愣愣的看了看大厅外头,阳光十分明媚,灿灿的照着中庭的树木,显得格外的温馨。她眼前忽然闪过那个高大英挺的身影,那剑眉星目,心中忽然便甜了甜,若是自己出了这扇门,能和他一起走下去,那该多好。他生得英武,又会武功——只可惜是个下人。

    第二日郑远山带着贺礼去了三房,因着郑信晖素日里人缘颇好,又是考上了进士摆酒,所以来的人很多,真可谓门庭若市。郑远山走到门口,瞧着外边的盛况,郑远山瞧了瞧身后长随捧着的贺礼,忽然觉得有些寒酸,正在犹豫间,六房一个少爷走了过来喊了他一声,拉着他便往里边走了去。

    郑三太爷笑眯眯的坐在椅子上,瞧着前来庆贺的众人,心中有一种出气的感觉。早些年他也是做过正五品的官儿,可惜在任上因为贪墨被人揭发,还是族里各方面出力将他保住没有入狱。回来以后闲置了两年,等着郑大太爷也回了荥阳并且当了族长,见他赋闲在家,因为丢了官精神萎靡,不由得心有戚戚焉,遂提携他与郑二太爷一起管着族里的银两开支。

    虽然众人皆不提过往的事儿,但郑三太爷总疑心着族人心里依旧在嘲笑他,再加上三房似乎官运不亨通,最大的官也只是前年小儿子捞了个正七品的知县,在郑氏族里算是势力单薄的了,今日老大总算是中了进士,而且放了个从六品的外任,起点比小儿子要高,以后慢慢往上爬,三房说不定也能兴旺发达。

    正在想着,就听耳边传来朝贺声,睁开眼睛一看,就见郑远山站在面前向他行礼,他猛然便想起自己派人送帖子的时候特地写上了七房那二丫头的名字,可为何现儿却只来了一个?“远山,你那妹妹呢,怎么便没有过来?”

    郑远山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她说归真园忙,没得空。”

    郑三太爷脸色暗了暗,这不是故意不给自己面子?瞧了瞧郑远山身后那长随捧着的东西,似乎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事,心中更是不屑,那丫头昨日下午派人送了一篓桃子过来,难道就准拿这个做贺礼不成?一篓桃子,谁稀罕她的!

    郑远山见着郑三太爷脸上不虞,心中更是忐忑,暗暗将郑香盈骂了千遍万遍,不送东西也就罢了,竟然连人都不来,人家请帖上边可有她的名字!陪着笑脸与郑三太爷说了几句话,见旁边来了祝贺的宾客,识趣的走到了一旁,命长随去将贺礼交到账房那边去。

    “大侄子,你来得倒早!”正站在走廊下边等长随回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亲热的招呼,回头一看,就见郑信隆笑容满脸的朝自己走了过来,拍了拍郑远山的肩膀:“最近都没有见着你的影子,天天闷在家里?”

    “十四伯父。”郑远山慌忙喊了一声:“我尚在孝期,大伯祖父嘱咐我不得总是到外头去玩耍,所以只能守在家中,今日是特地过来祝贺六伯父的。”

    “真是孝子!”郑信隆瞧着郑远山微微的笑,一双绿豆眼儿转个不停:“关在家里却是浪费了大好光阴!青年人谁不想出来走走瞧瞧,偏偏你却守得住!等你守完孝,伯父带你去些好玩的地方,保准你玩得乐不思蜀!”

    郑远山心中有些明了,他听旁人说过这位十四伯父最喜欢去两处地方,一是赌坊,另外便是青楼,想来他说的好玩地方就是这些处所罢了。这两个地方都是销金窟,没有大把的银子怎么能在那些地方混?郑远山心中有些鄙夷,可瞧着郑信隆的眼神却十分热络:“听人说起十四伯父,都说是郑氏过得最逍遥快活的,等远山及冠以后自然要向十四伯父来学学如何过快活日子的。”

    “那好,十四伯父便等着你的信儿!”郑信隆笑得眼睛都没见着,这侄儿真是好骗,比他爹好骗多了,每次向他爹借银子,他还要不时的劝自己莫要流连赌坊青楼,这侄儿可与他爹完全不同,竟然一口便答应了。

    郑远山冷眼瞧着郑信隆,这个酒囊饭袋,就会骗吃骗喝,自己怎么能着了他的道,只不过是要笼络了他去对付不讨喜的人罢了。

    (今日作者有话说里奉上小剧场。)

    作者有话要说:郑大太爷(一脸悲愤状):今日我不得不来揭露作者!她很蠢笨,iq几乎为零!

    郑二太爷郑三太爷齐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郑大太爷:想当年,那个蠢作者读大学的时候,为了一个朋友曾冲出去和n个人翻了脸,到读研的时候才知道,那个朋友曾在大四保研的时候在背后告了她的黑状。

    郑二太爷(惊叹):这么愚笨的脑子怎么也在写宅斗文啊!

    郑大太爷:可不是吗?竟然把英武不凡的我写成了这副德性,陈国公府有神马好怕的?我荥阳郑氏联合起来还斗不过他?居然让我回乡养老了!而且这个族长当得也实在窝囊……

    郑三太爷(不住抹泪):你还好嘛,瞧我都成神马样子了!

    某烟(捋着袖子奔出来):胡说八道,偶iq测试时分数很高的好不好?你竟然在我背后说坏话!为神马这样写你们是有原因的好不好!写《江陵容氏传》的时候,读者都说我是后妈,现在这本我想当亲妈!所以你们都必须变得又蠢又恶!你、你、你……都没好结果!

    郑大太爷(讨好状):我呢我呢,好歹我也没有对香盈丫头狠心嘛……

    某烟(翘着兰花指点着他的脑袋):谁叫你刚才竟然揭我老底?本来还想给你个好结局,现在看来,没门!

    郑大太爷,瘫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