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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粉墨登场唱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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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瓴闪着冷冷的光芒,寒光在禁卫军的刀剑上不住的跳跃,在这苍茫的夜色里,整座皇宫显得格外冷清,完全没有大年初一的热闹气氛。御花园里静静的一片,只有那沙沙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似乎有人正在小径里走动。

    “各位头领辛苦了,在京里盘旋几日便回去罢,还望各位继续为皇上效力,不得松懈。”八喜将众位青衣卫头领送到宿卫处门口,尖着嗓子说了几句,众位青衣卫头领笑着答应了下来,各自纷纷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焦大是最后一个转身离去的,在他经过八喜身边的时候,夜风微起,内侍宽大的袍袖被吹拂了起来,有一只冰冷枯瘦的手轻轻擦过他的手,一颗小小的蜡丸倏忽没入他的掌心,就如屋檐上滴下了一颗水珠般,冷冷的融在掌心的一团温热里。

    寒风呼啸,宿卫处前的树影不住摇晃,仿佛一群起舞的宫人,但远远瞧着黑压压的一片也有些令人恐惧。焦大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边走了过去,打开自己的房门,用打火石将油灯点亮。

    一枚小小的蜡丸,闪着淡淡的光,在灯光下一滚,转瞬便不见了踪影,焦大掂了掂手中那个小小的铁管儿,左手拿下挂在墙上的那把刀子,刀鞘上的宝石“喀拉”的响了一声,刀鞘上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洞,他将那铁管儿塞进那小洞里,又轻轻按了刀子的一侧,宝石又重新归位,再也看不出那里有个机关。

    躺回床上,焦大挥手将油灯扑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他没有丝毫睡意,抱着刀子静静的躺在那里。这宫里可不是个能睡安稳觉的地方,等着明日出去以后再补眠,焦大的手摸了摸刀鞘,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来,之恒这孩子,此时大概又去荥阳了,自己回去与豫王复命以后只需直接去荥阳将他逮着便是。

    早晨起来空气清新,阳光晴好,树上的积雪正簌簌的在往下边掉落,屋檐上不时会有大块的积雪滑了下来,发出“扑扑”的响声,引起小丫头子们的一片惊呼:“好大的一块,掉下来的声音真吓人!”

    杨之恒站在窗户边上往里边那进屋子瞧了瞧,心中甚是得意,今日他特地起个大早,免得又被郑香盈笑话,说他乃是万年睡兽转世。昨日吃晚饭的时候方妈妈还一直拿他前夜里头一边睡觉一边吃饭的事情说道,惊得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何时竟然有了这种功力。

    “香盈。”一个水碧色的身影从内室里边走了出来,那衣裳的颜色衬得她的肌肤便如白玉一般,杨之恒瞧着那个身影,心中便好一阵砰砰乱跳,他忍不住开口喊了她一声,郑香盈抬起头来往前边看了一眼,惊讶的“嗳哟”了一声:“万年睡兽,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不许你这么喊我,你该喊我之恒!”杨之恒从窗户里边飘然而出,落在了郑香盈面前,一把捉住她的手:“若是以后你再这么喊我,喊一句我便……”转了转眼睛,见着院子里头没有人,杨之恒迅速的将郑香盈搂在怀里挨了挨她的头顶:“我便这样搂着你,让你透不过气!”

    郑香盈挣扎着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嗔怨的看了他一眼:“小琴在内室替我折被子呢,若是被她出来瞧见了,多不好意思!”

    “谁叫你喊我叫做万年睡兽?人家分明也就是那晚上想睡而已。”杨之恒摸了摸下巴,认真的思考了一回:“最多只能叫百年睡兽罢?”

    郑香盈见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好罢,那就百年睡兽好了。”

    “今日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做?”杨之恒很热心的到处望了望:“要不要我替你将围墙再修得高一些?”

    郑香盈没有说话,走到秋千架子前,用脚将那木板上边的雪踢掉,一只脚踩着秋千板子,一只脚蹬着地面来回摇晃了几下。皑皑白雪冷冷的泛着光,郑香盈瞅着那冰冷的艳光,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围墙修高些这种事儿不用你来做,你来帮我做一件大事。”郑香盈望了望跟着走了过来的杨之恒,表情严肃:“这真是一件大事,我想郑重的托付于你。”

    杨之恒见郑香盈这模样,也吃了一惊,急切的凑了过来问道:“究竟是什么事儿?只要我能做到,你尽管吩咐便是。”

    郑香盈蹙着眉头,脑子里转得飞快,她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主意,可却又不知道究竟可不可行。望了望杨之恒,她轻声问了一句:“百年睡兽,你能装鬼吗?”

    “装鬼?”杨之恒眼睛里露出了骄傲的神色来:“若是在晚上,我肯定能装出来,而且能装得很像。”

    “那就这样说定了,过几日你替我装一回鬼,我要审问一个人。”郑香盈抿了抿嘴角,她曾在郑信诚与郑夫人灵位前发誓要替他们捉拿凶手,可到现在还没有找出幕后的黑手来,她怎么着也得要借助杨之恒的好武艺替她打破这中间的缺口。

    直到现在她依旧在怀疑郑信隆,那日他鬼鬼祟祟的从内院出来,绝不会是他说的那个借口,她有一种直觉,他必然与自己父母的死有关系,可自己也没有证据,没有证据的怀疑都是凭空猜测,她想要赌一把,赌自己的直觉是否准确。

    “你说说看,究竟要让我怎么做?”杨之恒见郑香盈一脸沉思的表情,伸手拉了拉秋千绳索:“你把你的想法说出来,我帮你参详参详。”

    郑香盈回眸笑盈盈的看了他一眼:“你呀,先去七房老宅扮一回鬼罢,悄悄的将我大姐姐那个荷包送回去,你还真准备带在身上不成?”

    杨之恒被郑香盈取笑得红了一张脸,跳着脚道:“我这就去你那老宅子送荷包,免得被你日日取笑。”

    “这大白天的,你怎么去?”郑香盈拉住了杨之恒的衣袖:“怎么着也该等着天黑以后再过去比较好,免得让人瞧见了,对大姐姐闺誉不利。”

    “我才不等到天黑呢,免得你又要取笑我,从昨日到今日,你都不知道拿着这荷包说了多少次了。”杨之恒委委屈屈的瘪了瘪嘴:“我要直接走进去,将荷包摔到她面前,直接告诉她我喜欢的是郑香盈,不是她!”

    “你可不能这么做!”郑香盈有几分紧张,连忙喊住他:“我取笑你也只不过是心里头不舒服罢了,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还跟我计较这个?”

    杨之恒眼睛一亮,飞快的奔回了郑香盈身边:“你说的是真话?你是不是……”他恍然大悟的看了郑香盈一眼,嘻嘻的拍着手笑了起来:“香盈,你是不是在吃醋?”瞧着郑香盈粉色的脸颊,杨之恒快活得跳了起来:“只要你觉得开心,你多说便多说罢,我不在意!”

    郑香盈瞧着他一蹦三尺高,都差点蹿到了身后的大树上头,不由得心中感叹,毕竟杨之恒还是个孩子,有时候瞧着正经得像个大人,可这时候便本性流露了。

    正月的夜晚都来得要早一些,还只到酉时,外边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这初二的夜空里没有月亮,只有冷清的几点星子正在不住的在闪动,仿佛调皮的小孩子在眨着眼睛一般,又仿佛是那窥探着人间秘密的眼睛,正冷冷的望着世人心中不被人知的角落。

    “姑娘,外边风大,咱们进去罢。”墙上的缝隙里边插着一只气死风灯,小莺陪着郑香林站在抄手游廊下头,望着院子里边的数竿修竹晃动,轻轻的劝了郑香林一声。自从归真园回来以后,自家姑娘便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时常一个人坐着发怔,还不住微微的笑,瞧得小莺心上心下,生怕被人看出什么来。

    外边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只能瞧着一些黑影在移动,可郑香林却依旧在往外边张望,仿佛那门口会忽然出现一个人来。小莺瞧着郑香林这模样儿,不由得轻轻叹气,自家姑娘这个样儿可怎么行,再过几日还不知道会成一副什么模样呢。

    “坐到外边吹风,你觉得自己身子骨好了去?”王姨娘的声音在后边冷冷的响起,郑香林唬了一跳,转过脸来,怯生生的看了王姨娘一眼:“我这就进去。”

    小莺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感激过王姨娘,提起那盏气死风灯,慢慢的引着郑香林走了进去。刚刚推开内室的门,忽然一阵冷风刮了起来,气死风灯不住的打着旋儿,好半日也不肯停下来。

    “这风可来得真是怪异。”小莺有些伸手捧住了灯笼,此时就见一条黑影极其诡异的从身后掠了过去,小莺只觉自己脖子发凉,站在那里僵硬着一双手,好半天都不敢动弹。过了一会儿,她才怯生生的抬眼望了望郑香林,轻声问了一句:“姑娘,你方才你有没有瞧见那猫从咱们身边跑过去?”

    怕吓了郑香林,小莺不敢说她仿佛看见了一个人的影子,只能含糊指着说瞧见了家中的黑猫。郑香林心不在焉道:“我却没有瞧见,可能是从你那边过去了罢。”

    小莺应了一声没有再答话,提着灯笼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郑香林觉得有些奇怪,伸手推了推她:“进去罢,你方才不是喊我进去的?怎么这会子倒不动了。”

    小莺大着胆子将门推开,气死风灯昏暗的一团影子只照见她们两人周围,两人摸索着走到桌子边,小莺将油灯点上,屋子里边这才光亮了许多。小莺转头打量了下房间,还是原来的布置,没有半分异样,不由得嘲笑了下自己的胆小,这时就听耳畔传来一声轻呼,转脸一看,就见郑香林坐在桌子边上,双手捉着胸口的衣裳,就如泥塑木雕一般。

    “姑娘,你怎么了?”小莺奇怪的问了一句,她顺着郑香林的眼神看了下去,桌子的一角躺着一个荷包,很熟悉的颜色,很熟悉的刺绣。

    那是郑香林昨日送出去的那个荷包,上头还沾了几颗麦子的空壳,一点点微微的刺扎在荷包上边,就如添了一团花纹般。

    第一百四十七章存心事疑神疑鬼

    “拜年拜到初七八,空了碟儿清了盘”,这是大周的一句俗语,也就是说出门拜年只到每年的初七八就停了,初八以后春节算是完结,大家照常做自己该做的事儿去,路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街道上的铺面也基本上全开业了。

    初八的夜空,天边有一轮清冷的月,旁边还有几颗星子正不住的在闪动,似乎与寒月的清辉相呼应。月色与星辉照着荥阳城外的小路,反着一点点阴冷的光。路上有一个喝得半醉的人,正拿着酒葫芦跌跌撞撞的往自己家里赶,口中还在不住的唱着小曲儿:“大姑娘花花绿绿着粉搽脂……”

    慢慢的走到了一个拐弯处,路边有一丛高大的树木,阴森森的一团笼在那里,就如一个妖怪张大了嘴巴等着猎物落入口中一般。那半醉的人依旧兴致勃勃的哼着小曲儿往前边走,这小曲儿还没哼完,脚下却绊住了一个什么东西,那人淬不及防,“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是谁扔了这么大一块东西在地上?”那人用手撑着地面慢慢的爬了起来,一地的雪让他几乎要跳了起来,只觉手掌全部是一片冰凉。他骂骂咧咧的往那堆东西踢了一脚:“什么东西,敢绊你大爷?”

    落脚处有一种软绵绵的感觉,那人有几分奇怪,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人正躺在雪地里。他哈哈一笑,伸手便去拉那人:“你也是喝酒喝多了不成?怎么躺在了这里?快些起来,咱们一道回去。”

    躺在地上那人被他一扯,慢慢的坐直了身子,头发披在肩膀上,遮住了半张脸。那喝得半醉的人望了一眼他,打着酒嗝道:“你是哪个村的?是张家坳的不?把头发弄到后边让我瞧瞧你是谁家里的?”

    坐在地上那人也不答话,只是慢慢抬起手来将头发拢到了脑后,露出一张白得如纸般的脸,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向那半醉之人,然后用一种古怪的声音问道:“你有一年多没见过我了,今晚见了面,你可还认识我?”

    “你、你、你是……”那喝得半醉的人睁眼瞧了瞧自己面前的这张脸,忽然间惊骇得魂飞魄散,那点醉意早就惊到了九霄云外:“你是……”他的牙齿不住的打着颤,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来。

    坐在地上那人哈哈一笑,整个人轻飘飘的浮了起来,飘在了半空中:“张阿大,你还记得我?还记得被你害死的郑信诚?”

    那喝得半醉的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如蒜:“十八爷,你可不是阿大害死的,你找错人了,你该去找我们四爷,是他害死你的,可不管我们的事!”

    “找郑信隆?他是我兄弟,怎么会害我?”郑信诚冷冷一笑:“休得花言巧语,跟我去阎王爷那里把话说清楚!”一边说着话,他一双手慢慢的伸了过来,直奔张阿大的脖子。

    眼见着那长长的手指就要掐到自己脖子上边来,张阿大唬得全身筛糠一般抖了个不停:“十八爷,你真不是阿大害死的,阿大只是个长随,与你无冤无仇,怎么会害你?只不过是听了我们四爷吩咐,去买了几包神仙粉回来罢了。”

    一阵风刮了过来,路边的大树不住的摇晃着身子,上边的雪花末子慢慢的抖落下来,一个长长的影子出现在雪地上,衣裳不住的在飞舞着,那影子也跟着不住的晃动,显得格外狰狞可怖。张阿大麻了半边身子,哪里敢抬头再看?就听耳边有一个细细的声音,如诉如泣:“你的主子还杀了我,可他阳气重,我现在找不了他,只能来找你了……”

    “夫人,夫人……”张阿大听着那声音,魂飞魄散,抬起头来一望,就见郑夫人站在不远处,整个人浮在空中一般,长长的群裳拖到地上,少说也有好几尺。“夫人,你的死与我实在无关……其实我们家爷那日也只是想进内室找那借据,若夫人装着睡着了,也便没事了。”

    郑夫人呵呵一笑,尖细的声音如泣如诉:“那你说我的死是怪自己了?”

    那张阿大唬得一个人全瘫软在了雪地上,不住哀求道:“夫人,不管怎么说,你的死和我没有一点干系,求你去找我们家四爷罢,小的只是听命于人。”

    “什么叫听命于人?难道你便没有一点是非曲直?”郑夫人忽然暴怒了起来,声音变得有些杀气腾腾:“你不用再狡辩,我给两条路让你自己选,第一条便是明日去荥阳知府衙门自首,将那郑信隆所作所为供了出来,第二条路便是……”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就如从牙齿缝里漏出来一般:“你跟我们去地府见阎王爷!”

    说话间,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扼住了张阿大的脖子,他闭着眼睛狂叫了起来:“我明日去荥阳知府衙门,十八爷,夫人,你们就放过小人罢!”嘶喊间,一股热流从他的双腿间滴滴答答的留了出来,腾腾的冒起了一股淡淡的白烟。

    “哼,竟然还吓得尿了裤子。”郑信诚将手放了下来:“我今晚暂且饶过你,你若是爽言,休怪我对你不客气!”转脸朝着郑夫人招呼了一声:“老婆子,咱们先回地府去,明日看看他究竟去还是不去。”

    郑夫人的脸上一阵扭曲,露出古怪的神色来,就听她咬着牙道:“老头子,听你的。”

    就见郑信诚身子飘了起来,飘到郑夫人身边,伸手带住她的腰,转瞬间两人便不见了踪影,雪地上连一个脚印都没留下。

    张阿大抖抖索索的爬了起来,醉意早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小心翼翼的往四周打量了一番,到处是一片寂静,什么声息都没有,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他挠了挠脑袋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莫非我是在做梦?”这话刚说完,树林里边传出了桀桀怪叫,扑啦啦的一声响,树枝上落下飘飘的积雪,一只夜枭扑扇着翅膀带了些雪花末子从树梢飞起,直直的往夜空里扑了去。

    夜枭叫处有人亡,张阿大站在那里,两条腿就如灌了铅一般,好半天都提不起来,一颗心颤颤的落不了底。好半日他才狂叫了一声,拔腿便往自己家里跑了去。

    “他走了。”树林里传出轻微的说话声,杨之恒伸出手来将脸上的一层薄薄的面粉皮儿撕了下来,拿到手里头看了看:“这层皮也能将他骗过去,真是喝酒喝多了。”

    郑香盈坐在雪地里,费力的将自己脚下的一双木拐拆下来,一边笑着回答:“他本就心虚,今日月光又不亮,还喝醉了酒,即便只有三四分像,瞧着也和真人来了一样。”她得意的举起那一对拐杖在杨之恒面前晃了晃:“你会轻功我会踩高跷,他怎么样也想不烂为何雪地上没有脚印。”

    杨之恒瞧了一眼郑香盈,见她笑得十分得意,不免取笑道:“可我瞧着你站在那里颤颤巍巍的,若不是扶着树,恐怕已经倒在地上了。”

    郑香盈脸上一红,跺了跺脚:“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没有摔在地上,也将那张阿大骗了过去。哼,”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郑香盈双手叉腰瞪着眼睛望向杨之恒:“怎么你忽然将词给改了?方才你不该喊我夫人的?怎么变成了老婆子?若是那张阿大是我们家的下人肯定就会知道是旁人假扮的,我父亲从来都只喊我母亲为夫人。”

    “我觉得老婆子显得更亲热些。”杨之恒挠了挠脑袋:“你喊我老头子,我听了觉得很是舒服,巴不得你多喊我几声呢。”他笑嘻嘻的凑了过来:“今晚我的戏演得好,你该好好嘉奖我,多喊几声老头子听听?”

    “才不喊,难听死了。”郑香盈低头将双拐收了起来,用力拍了拍上边的雪迹,正想往树林外边走,却被杨之恒一把拉住:“那你喊几句之恒听听,这两个字是不是很好听,比那老头子三个字又好听多了。”

    “自恋。”郑香盈白了他一眼,正准备拔足往外边走,忽然觉得自己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转脸一看,杨之恒拦腰抱住她,带她跃到了大树上头,树上的积雪纷纷掉落,有些落到了衣领里边,凉得惊人。

    “香盈,你且到这里等等,我跟去张阿大家里吓唬吓唬他。”杨之恒将郑香盈安置在了树上,伸出手将她肩膀上的雪花拍了去,一边嘟嘟囔囔道:“瞧着我这般尽心尽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可要好好喊我几声。”

    郑香盈望着杨之恒飞一般远去的影子,不由得微微一笑,转脸看了看四周,到处都是黑色的树枝与白色的积雪,低头往下一看,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她微微叹了口气:“这杨之恒莫非前世是猴儿变的,这般喜欢往树上跑。”

    张阿大跌跌撞撞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婆娘睡得正香,那鼾声在屋子外边都能听见。张阿大伸手推了推门,里边已经关上了,他用力捶了两下,心里着急得很,总觉得脑袋后边凉飕飕的,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一般。

    “你这死鬼,这几晚天天喝马尿到这么晚。”张阿大的婆娘被他捶门的声音闹醒,打了个呵欠从床上爬了起来,胡乱扯了件衣裳披上,趿拉了鞋子摸着往门边过来:“也不知道早些回来,现儿都什么辰光了!”

    张阿大站在门外,一双腿抖抖索索,听着里边的脚步声慢慢近了,心里头才慢慢稳当了下来,扒着门朝里边喊了一声:“你快些,老子在外边要冻死了!”

    张阿大的婆娘也是个犟人,听着他在外边扯着嗓子喊,站在门口只是冷笑:“你要冻死了管我什么事?你喝酒吃肉的时候可有想到我?”

    “你他娘的不开窍的死婆娘,还不给老子开门,要我进来收拾你不成?”张阿大转脸往外边院子瞧了瞧,空荡荡的一片,可他却依旧觉得心里头发麻,一心盼望着要进了屋子才觉得踏实。

    第一百四十八章张阿大堂前告状

    屋子里亮起了一盏灯,灯光如豆,只能照见灯下两人的脸,周围依旧是黑里透着灰,模模糊糊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张阿大的婆娘张罗着替他寻来了替换的衣裳,将他的裤腰带解开巴裤子褪了下来,摸了摸裤管,嘴巴撇了一撇:“还真尿了裤子?我还以为你在说笑,是在雪地里摔跤了呢。”

    “说笑,谁还有心思说笑!”张阿大端起桌子上的一盏冷茶,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冰冷的茶水一直流到了心底,他不由自主激凌凌的打了个寒颤,站了起来用毛巾擦了下双腿,将裤子穿好,这才觉得暖和了些。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张阿大婆娘疑惑的看了看他:“瞧你这张脸白的,就跟见了鬼一样!”

    张阿大唬得身子一跳:“你看出来了?”

    “什么看出来了?你还真见了鬼不成?”张阿大婆娘吃惊的瞪着眼望向他,见自家男人瞪着一双眼睛,脸上有惊怖的神色,不由得声音也抖了几分,压着嗓子道:“你真见鬼了?”

    张阿大点了点头:“是,真见鬼了。我见着了前年七房过世的十八爷和他夫人了。”

    “什么?”张阿大婆娘听了手中的东西都没拿稳,“扑通”一声掉到了地上,她声音都结巴了起来:“你真见着了?莫不是喝酒喝多了,眼睛花了没看清?”

    “哪能没看清!”张阿大捏了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胳膊:“十八爷还和我说了话哪!”

    “说……话?”这回轮到张阿大婆娘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望着张阿大,磕磕巴巴道:“他、他、他与你说什么了?”

    “他说要我去衙门那边揭发四爷害死他的事情。”张阿大此时倒是镇定了几分,拿着茶盏又仰头喝了一口,将茶盏递给婆娘:“还有热水没有?去给我添杯热的来。”

    张阿大婆娘转身折到外头屋子,不多时拿了个茶壶进来,摸了摸外壁:“也凉了,将就着喝罢,回来这么晚,还想着我热茶热水的伺候着你不成。”

    “婆娘,你说我明日去还是不去?”张阿大端了杯子在手中不住的旋转着,心事重重:“若是真听了十八爷的话去告发了四爷,那咱们少不得会被四爷报复,可若不去府衙,就怕十八爷到时候还会来找我麻烦。”

    “十八爷找你麻烦?”张阿大的婆娘忽然嗤嗤的笑了起来:“当家的,你今日真是鬼话连篇!十八爷前年中秋就过世了,还来找你麻烦?他能从棺材里边爬出来不成?你究竟是灌了多少马尿才会看错人!”

    刚刚说到这里,忽然张阿大婆娘全身筛糠般抖了起来,张阿大瞧她抖个不停,奇怪的握住她的手:“婆娘,你怎么了?”

    “我……怎么全身就像有蚂蚁在爬一般,实在难受。”张阿大婆娘伸手不住的在身上抓来挠去:“又痒又痛!”不一会,她便抱着身子往地上一倒,擦着墙壁不住的滚了起来:“好痛,好痒,十八爷,定是我方才说话冲撞了你,求你放过我罢!”

    “婆娘!”张阿大惊呼了一声,自己也觉得一颗心悬到了半空里边,他跪倒在地,双手合十拜了拜:“十八爷,你放过我家婆娘,明日一早我就去知府衙门。”

    话音刚落,张阿大婆娘忽然那又痛又痒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动了动手,弹了弹腿,一切如常。她惊骇的看了窗外一眼,可外边黑沉沉的一片,什么也见不着。张阿大伸手将婆娘扶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婆娘,我明日还是去趟知府衙门罢。”一想着十八爷咬牙切齿说的话,张阿大全身抖个不住,若是自己不去告发郑信隆,那十八爷自然也会说话算数将他带到阎王爷那里去。

    “我还不想死……”张阿大喃喃自语:“我还有婆娘孩子要养呐。”他将棉袄脱掉,钻进了被窝,婆娘将灯吹灭也钻了进来。张阿大搂住了婆娘的身子,只觉得踏实了不少,明日就去府衙,总不能为了四爷将自己一家都搭上,他做出了决定,心里轻松下来,抱着婆娘说了几句话,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天边有着一丝浅浅的朝霞,张阿大站在自家院子门口,有些魂不守舍,不住的望了望屋子里边,又转过身来瞧着几个小子丫头正在前边滚着雪球。

    “阿爹,你今日便要回荥阳了?”身边有个软绵绵的声音响起,张阿大低头一看,是自己最小的儿子,今年才五岁,正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往上边瞧:“阿爹,下次你回来的时候还要记得给我带那糖人儿,好吃。”小五将手指塞在嘴巴里,有些眼馋的望着张阿大,仿佛他便是那个卖糖人的一般。

    张阿大将小五抱了起来,贴了贴脸:“阿爹记下了。”

    在前院滚雪球玩的几个孩子听着张阿大答应了小五的要求,也纷纷撒腿跑了过来,牵着张阿大的衣裳一片叽叽喳喳:“阿爹,我们也要好吃的东西!我还要红头绳扎头发!”

    张阿大望着几个绕在自己膝盖旁边的儿女,眼泪珠子都快要掉了出来:“阿爹记住了,下次家来的时候给你们带!”将自己的儿女逐个抱了抱,张阿大迈开步子朝院子前边的小路走了去,他婆娘听着脚步声慢慢离开,追着走了出来,捏着栏杆望外边瞧,眼泪珠子不住的掉了下来。

    正月初九是钱知府每年第一日务公的日子。今日他照例来得很早,先将知府衙门里的人点了卯,然后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儿,大家便开始各司其职,自己忙自己的去了。钱知府坐在府衙里边,拿了一卷书在手里看得仔细,这时就听外边响起了擂鼓的声音。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钱知府好一阵奇怪,正月初九就有人击鼓鸣冤,这兆头也太好了些。放下手中的书卷,整了整身上的常服,钱知府大步迈出了屋子,刚刚走到外边就遇着了一个急匆匆跑进来的衙役:“大人,有人击鼓鸣冤,说是要揭发一桩谋杀案!”

    “谋杀?”钱知府听了大吃一惊,这谋杀案非同小可,一年之内未必也能遇着一件。去年他便遇着了一起,只是那个吴大郎还算幸运,捡了一条命,那邓会长本报了个斩刑,没想到他们家动用了银子直接在京城里找了关系,刑部批复下来的文书里边道,既然吴大郎没有死,那便不能按照谋杀量刑,只能是未遂,因此改判流放西北二十年。

    这流放里头也有蹊跷,若是那些有钱有势的,少不得塞了银子打点,犯人在那边竟是过神仙日子,只是天气不比内地好。家里有些门道的,还能打点着减刑,虽说判了二十年,或许只需十年就能回来也未可知。

    钱知府本以为去年破了这桩大案,考绩该为优等,自然也可以提拔了,没想到这里头兜兜转转的,年前将眼睛都盼穿了也没见着调任的文书过来,心里知道没戏,看来今年还得继续在荥阳熬着。

    此时听说有谋杀案,钱知府眼前一亮,若真是能破获了这案件,也是大功一件。想到此处来了精神,跟着衙役匆匆到了前堂,就见那里跪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张状纸。钱知府坐在桌子后边,拍了一下惊堂木:“你乃何方人氏,究竟是件什么事情?”

    张阿大双手将状纸举过头顶,高声回答:“小人乃是城北张家坳人氏,在荥阳郑氏三房当差,今日状告的是我的主子郑信隆,告他谋杀同族兄弟郑信诚。”

    钱知府听了惊得嘴巴都合不拢,这事情太过蹊跷,荥阳郑氏内部的谋杀案,下人告主子,这里边怎么都透着古怪。他让师爷将那状子接了过来,匆匆看了几眼,又望了望跪在公堂上的张阿大:“若是照你所说,这事情已经过去快两年了,为何你到现在才来告状?”

    张阿大匍匐在地上,抖抖索索道:“大人,我家主子谋杀了他的同族兄弟,此事小人知道得清清楚楚,可却碍着郑信隆乃是小人的主子,敢怒而不敢言。昔日十八爷郑信诚才过世,尸首停在义庄的时候,小人也曾带着香烛想要替自家主子烧点前纸给他,可那夜阴风阵阵着实吓人,小人只在义庄停尸的那处跪拜了十八爷便走了……”张阿大一边说着一边身子觳觫,眼前似乎出现了义庄那阴暗的月夜,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心中更是骇怕,原来十八爷从那一日起便跟上他了,只是自己竟然不知道!

    “谁要你啰嗦那么多,拣着要紧的说!”师爷在旁边听着张阿大说得离题千里,叱喝,一声:“大人是问你何故两年后才来替郑信诚喊冤?”

    “昨日小人做梦见到十八爷,十八爷说若我不替他来申冤,那他便要将小人带走,小人心里害怕,今日一起来便过来替十八爷喊冤了。”张阿大跪直了身子,说得一本正经,公堂上的人听着都哄堂大笑了起来。

    “原来竟然只是做了个梦便来喊冤了!”钱知府拿着那状纸看了又看:“那你这状纸上说的可是真话?”

    “小人所说,句句是实,不敢有半句谎言!”张阿大点了点头:“大人若是不相信,尽管可以找我们家四爷来对质,还有另外一个长随也知晓此事,大人也可以传他过来。”

    钱知府拿着状纸看了看,这事情可真不好办,荥阳郑家可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虽然是件谋杀案,确实归自己管,可郑家愿不愿意将这事情宣扬出去还未可而知。正在为难之时,就听外边的鸣冤鼓又咚咚的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菇凉们,昨天木有看到你们的留言,某烟好桑心啊,豆豆、音音、木兰、飞天、枫叶、小伙伴、evelin1951,你们在哪里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