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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迎春风□□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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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堂高点明烛,蜡泪一滴滴的从那烛台爬过,慢慢的沿着鎏金的铜管爬了下来,等着冷却,便成了各色各样的形状,如飞鸟,如花草,与那暗金色的铜管相映成趣。明亮的蜡烛下边放着一页浅色的松花笺,上头的字是端端正正的簪花小楷,瞧上去很是清丽,郑老夫人的眼睛盯着那松花笺不放,嘴唇便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真是天大的喜事落了下来。”郑老夫人喃喃道,将那张松花笺拈了起来,眯着眼睛看了又看,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邀月,快派人去外院给老太爷送个信儿,说这里有急事要找他,让他快些回来。”

    郑大太爷最近因着郑信隆的事儿,每日都是愁眉苦脸,听着内院送了信出来说郑老夫人有要紧事情找他,当下将郑三太爷和抹着眼泪的三房老夫人打发回去,跟着管事婆子便往内院走:“究竟是什么事儿?”

    管事婆子的老脸上堆着一层褶皱,可笑得依旧开心:“听说是豫王妃给咱们老夫人写了信过来,瞧着该是喜事,老夫人眉眼都舒展了不少。”

    豫王妃?郑大太爷眼前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若干年前他在京城为官的时候曾应邀参加了豫王的大婚,当时他的官职还不算太高,只能在外边中庭里站着观礼,对于豫王妃的记忆只限于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新妇,由两个喜娘搀扶着从大堂前一晃就过去了。她蒙着红色的盖头,看不清她的眉眼,只是身段瞧着并不窈窕,个子高挑,但有几分粗壮。

    豫王妃写信给郑家?郑大太爷的脑子转得飞快,忽然灵光一现,轻轻“啊”了一声,距离豫王大婚已经差不多有十七八年,想来也正是豫王府的公子要议亲的时候了。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心头似乎燃了一把火,旺旺的将他全身烘得暖和起来,莫非郑家出了一个德妃娘娘,接着又要出一个世子妃?想到此处,郑大太爷的脚步轻松了不少,走起路来风快,青石小径里长出来的一小撮绿色的杂草被他踩在地上匍匐着身子,等他走过很远才又慢慢的直起身来。

    “夫人,快将豫王妃的信笺给我瞧瞧。”走进大堂刚刚坐定身子,郑大太爷便急不可耐的朝郑老夫人伸出了手来:“我瞧瞧上边写的是什么。”

    郑老夫人将那页松花笺递了过去,脸上亮堂堂的一片:“这真真是大造化,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落到咱们郑家头上。”

    抑制着那份激动的心情,郑大太爷逐字逐句的将豫王妃的信笺看完,摸着稀稀疏疏的胡须笑了笑:“这也算不了什么,不过是喊大房和二房一道去游园子罢了。”

    郑老夫人有几分不服气,清了清嗓子道:“莫非老爷还没看出来这里头的门道?”

    郑大太爷瞥了她一眼,心中虽然满是喜悦,可犹然慢悠悠道:“我们郑家在宫里头可还有一位娘娘,和这世子妃相比,又荣华富贵到了何处?旁人才来封信说一道游园,你便喜形于色,若让外人瞧见,还以为我们荥阳郑家小气如斯。”

    瞧着郑大太爷似乎有些不大热络,郑老夫人将那松花笺取了回来,口里嘟嘟囔囔道:“香莲丫头那亲事没成,这回可不是天大的机会?怎么着也该抓紧些,老爷怎么反倒就不上心了?这孙女儿若是攀了一门好亲事,咱们族里也光彩!”

    见郑老夫人一个人嘀嘀咕咕个不歇,郑大太爷笑道:“没有说不重视,只是叫你将一颗心放平和些,来了便来了,若是两家看得上眼,能结个儿女亲家,那自然是极好的,若是没那缘分,也只能作罢。”

    郑老夫人有些不服气,怎么能等闲视之呢?正想反驳,瞥眼见着郑大太爷的一只手正在不住的拍打着桌面儿,心中顿时明了,笑着轻轻啐了郑大太爷一口:“你也只是口里说得轻松罢了,心中究竟还是看得紧的。”当下便转脸吩咐贴身妈妈去将郑香枝与郑香莲找到大堂这边来:“让她们赶紧些,别太磨蹭!”

    邀月给郑大太爷装了一筒烟丝送到他手中,郑大太爷吧嗒吧嗒抽了一口,袅袅的白雾便从那烟斗处升了起来:“去喊了骆记成衣铺子来给她们做件时新衣裳,到珍宝阁再给她们姐妹添几件首饰。”磕了磕碧玉烟斗,忽然又想起老六家还有一个郑香晴:“去把香晴丫头也喊过来。”

    “喊她来做什么?”郑老夫人有些诧异:“豫王妃难道会看得上她?”

    “怎么着也是一个陪衬。”郑大太爷笑了笑:“老六两个闺女都是不出挑的,站在那里能衬得出香莲丫头和香枝丫头的好颜色来。”

    郑老夫人听了直点头:“还是老爷高见。”闭着眼睛想了想,嘴唇边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上回香依丫头运气好,竟然让钱知府挑中了她,这一回怎么着也不会让这事儿再重来一遍。我得好好的替她挑一套衣裳才行,她面儿黑,穿那种暗红碎牛肉色颜色的衣裳最最适合她不过了。”

    不多时三位小姐过来,郑老夫人和颜悦色说起豫王妃要来归真园游春,想请郑氏大房二房的女眷作陪,当下三人心中便有几分明了,这不就是想要相看的意思?郑香枝望了望郑香莲,有几分兴奋的神色,心底又有几分嫉妒,她自认为长得不错,可同郑香莲一道出去,常常听到旁人夸赞郑香莲长得美貌,却没有几个赞她,那些夫人们总是笑眯眯的望着她道:“一瞧就知道是个聪明孩子,生得一副贤淑模样!”

    她现在唯一比郑香莲由优势的该是年龄,郑香莲现在都十六了,今年七月就得十七,她怎么着也该比她要年轻几岁。而且她可还有一个杀手锏呢,郑香莲原来不曾经也被英国公府相看过?想来豫王府不会想要一个已经被人拒婚的小姐罢?

    “你们三个这些天多多练习规矩,要懂得如何将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郑老夫人望了望三个花朵儿一般的少女,满意的目光停留在了郑香莲身上:“香枝,香晴,你们若是有些什么拿不准的,尽可以去问问你们十五姐姐,让她来教教你们那些规矩礼仪,免得到时候闹出笑话,怎么着咱们郑家的女儿走出去不能丢人现眼。”

    “是。”三个人朝郑老夫人与郑大太爷行了一礼,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又听着郑大太爷唠唠叨叨的嘱咐了一番,知道骆记成衣铺子的人过来,这才吩咐她们各自回自己园子去量身制衣。

    骆记成衣铺子在大房这边量了身,迈了步子飞快的去了二房那边报信,听说大房这边忽然给三个孙女儿单独做衣裳,二房的老夫人便有些坐不了,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忽然想着给三个孙女儿单独定制?其中必有蹊跷。

    大房与二房住得不远,二房的郑老夫人差了个管事婆子过去大房询问:“大房最近可是有什么喜事不成?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说出来也好让大家一起来热闹热闹。”

    大房的郑老夫人见着二房那管事婆子转述了妯娌的话,心中只是冷笑,这二弟妹实在也是太机灵了些。只是她本来也没想隐瞒,否则就不会喊骆记成衣铺子来给郑香莲她们做衣裳了。二房养在家里的那几个嫡女,长的只能堪堪说端正,若是带了出去游春,反而会是给自己的香莲丫头做陪衬。

    “正想告诉你们家夫人呢,她倒是耳朵尖,马上就得了消息。”郑老夫人笑微微道:“二月十五豫王妃要来荥阳游玩,请了我们郑氏大房与二房的女眷作陪,你让她好好将几位小姐打扮停当,到时候一起出来踏春。”再打扮又能如何?生了个麻布袋儿般的底子,即算再涂脂抹粉也不能当绣布用,郑老夫人一想着便觉得意。

    郑香盈也得了豫王府的一封信笺,是豫王府一位总管送过来的,她起先还以为是许兆宁派人送信过来,结果打开那信笺一看,却是豫王妃的亲笔。郑香盈拿了那信笺看了看,只觉心中奇怪,豫王妃怎么也知道了归真园?难道这归真园竟然如此名声在外?简直让她难以相信,心中想着只怕是许兆宁推荐来的,想让她多赚些银子。

    “豫王妃这般看得起我这小园子,我真是受宠若惊。”郑香盈望着那管事微微一笑,心中在掂量究竟该怎样利用这名人效应将归真园的名气打出去。豫王妃算是豫地贵妇人中的标杆了,她都肯纡尊降贵的来归真园游玩,其余的富贵人家还不会慕名而来?只是大周不比前世,交通闭塞,也没有各种媒体宣传,这广告实在不太好做,还得好好筹划才是。

    “那郑小姐答不答应?”那管事神气的望了郑香盈一眼:“我们家王妃说了,就照你素日里的价格,不会少付你一毫银子。”

    这豫王妃倒也是个明理人,郑香盈听了心里头高兴,点了点头:“王妃这么看得起,我自然要给优惠,不知府上会来多少人?”

    那管事想了想:“我们王府最多也就能来个百来号人,再加上荥阳郑氏大房与二房的女眷,也就二百不到。”

    郑氏大房与二房的女眷?郑香盈微微一愣,这里头莫非有什么关系不成?就听耳畔那管事在催问:“究竟需要多少银子?”

    “二百人,素日是要一千两的,王妃驾到,便折去两百罢,只收八百两便好。”郑香盈笑微微的看了一眼那个管事,朝旁边的小翠使了个眼色,小翠会意,走上前去,将一个银锭子塞到那管事手中:“辛苦管事大人去与王妃回话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游人聚□□满园

    二月十五算是早春,这时节里头开的花朵也只有桃花了。归真园的桃花与旁处的又格外不同,桃花开得早,品种多,花期又长。还只走到池塘那边,就已经依稀闻到了一种淡淡的香味,若有若无的萦绕在鼻尖,站在池塘边的凉亭往那边张望,就能见着云蒸霞蔚般的一片,色彩斑斓的蔓延开来。

    “姑娘,真没想到,竟连豫王都亲自来了。”小翠站在郑香盈身边,眼睛闪闪儿发亮:“姑娘不是想要拿豫王妃亲笔写一幅字?这会子可好,听说豫王的字乃是大周有名的,不如叫他亲笔写个园名呢。”

    郑香盈笑着点了点头:“你跟着我这些年,越发机灵了。”她这些日子可做了不少盘算,如何能最大限度利用豫王妃来归真园这件事情,将自己的产业做大做强。两家超市里可贴上宣传的彩绘:本店供应各种蔬菜水果,就连豫王妃尝了都说好!只恨大周没有相机,否则也该与那豫王妃合影留念,将大幅照片贴在墙上才是。

    慢悠悠捧着茶盏喝了一口茶,池塘边上起了微风,金丝柳的枝条有些被吹到了凉亭这边来,挽着栏杆,似乎依依不舍,难以放手。“小翠,去取了钓鱼竿来。”见着池塘的水面上有着几点波纹,那涟漪一圈圈的泛开了去,郑香盈知道那是水底的鱼浮上来换气了,一时兴起,嘱咐小翠去取了鱼竿过来,准备在这池塘旁边消磨一阵子辰光。

    让那些贵女公子们在桃花林那边吟风诵月罢,自己还不如对着一池春水来得自在。郑香盈想起方才在园子门口迎了豫王与豫王妃进来的时候,见着他们身后走了几位公子小姐,其中许兆宁与玥湄郡主她是识得的,可许兆宁前边走着的那位公子,自己分明不认识他,可他却拿着一副阴郁的表情往自己这个方向瞧,她想来想去,心中猜测那该是豫王府大公子许兆安。

    瞥眼看看小翠,见她脸上有一丝惊慌,心中更是确定,这定然是骑马将冲撞人群的那个鲁莽贵家子,只是因着自己的一己私怨,便值他人性命不顾,这人也着实可恶。郑香盈不由得多打量了他一眼,就见他生得倒不坏,只可惜那心肠可不怎么样。

    许兆宁等着人群往前走,站在那里停了一会,这才朝郑香盈笑着望了一眼,似乎在向她打招呼,郑香盈也朝他笑了笑,这时玥湄郡主折了回来,拉住许兆宁的衣袖朝他挤了挤眼睛:“先跟着父王和母亲去桃林那边,得了空再来找郑小姐玩。”

    豫王在前边,许兆宁可不敢怠慢,只能先将郑香盈放到一旁,快步跟上了豫王,郑香盈见他远远的去了,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许兆宁虽然身份高贵,可毕竟不是她碗里的菜,她只希望能与杨之恒快快活活的过上一辈子,这样也很好。

    在池塘旁边找了一处地方坐了下来,小翠拿了钓鱼竿儿陪着她在那里坐着,池塘旁边芦苇杆儿抽出了新枝,远远望去绿秧秧的一片,偶尔能见着主仆两人头上的簪子映着阳光闪着亮,一点点的刺在了眼里。

    “她究竟是谁?今日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许兆安站在那一脉曲廊上边,远远的瞧着坐在那里的小翠。那日洛阳街头让她被踩踏,许兆安心中其实有几分不安,只是那时候因着与许兆宁置气,总要找个出气的靶子,没有想那么多,骑着马便冲了过去。可等到回府以后,他想到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一种焦虑不安的感觉便油然升起,她究竟是谁家的小姐,自己把她撞倒也没说一声就走了,这让他好几日都忐忑不安,直到后来事情多了,他才慢慢的将这事情遗忘。

    今日在这归真园又见着了她,这让许兆安很是吃惊,她站在一位小姐的旁边,穿着打扮完全没有那日的富贵气,只是简简单单的穿着一件水碧色的春衫,挽了一个双鬟,每边都插了一支小小的琉璃簪子。虽然打扮简单,可一点也不影响她的秀美,与自己那个屋里人荷蕊相比,她显得格外清纯,没有一丝世俗气息。

    她身边的那位小姐,听说是归真园的主人,那她便是这小姐的贴身丫鬟了?想着她竟然是这样低贱的出身,许兆安有一丝丝难过,那日见她的时候还将她当成了一位正正经经的高门贵女,没想到人的外貌也是能骗人的。

    料峭的春风吹了过来,耳朵里边也落入了几声笑语:“我们家大公子在那边站着呢!”许兆安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带着郑家的几位小姐正朝这边走了过来。

    此次来荥阳,他知道得很清楚,是要给自己选一个合意的妻子,可是他刚才瞄了瞄荥阳郑氏那几位小姐,也不是分外出挑,只有一个生得很是美貌,可却如木头人一般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瞧着十分无趣,远远不及这边坐着钓鱼的两个女子,灵性毕现。

    “许大公子。”耳畔传来娇滴滴的声音,许兆安望着几个打扮得十分华贵的郑小姐,脸上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只是朝他们点头微笑:“几位郑小姐也喜欢这个池塘?瞧着这春水连绵,岸边有新长出的芦苇,水里有倒影微微,是不是心旷神怡?”一边说着话,一边溜着望了那边一眼,就见银光一闪,那边已经钓上来一尾小鱼。

    郑香枝顺着许兆安的视线看了过去,就瞧着郑香盈与她的丫鬟小翠坐在岸边,两人正在将一尾小鱼从钓竿上取下来,笑颜就如那春风般和煦动人,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郑香盈和她那丫鬟小翠。”

    郑香莲在旁边听着觉得十分不妥,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十八妹妹,怎么能随口便将七房二妹妹的闺名说出来了。”

    许兆安瞄了站在身边的姐妹俩一眼,没有说话,这闺房小姐们的争斗他无意参与,但得知了小翠的名字,心里头却还觉得很高兴。望了望笑生双靥的小翠,见着她身上水碧色的衣裳,心中想着这名字倒也十分贴切。

    郑家几位小姐陪着许兆安站在曲廊上边站着,二月天气还有些凉意,可谁也不想离开这里,忍着微寒的春风,脸上堆出一脸笑意和许兆安说着闲话,心中却巴望着快些来人将他们喊回桃林那边去,怎么着那儿还有屋子可以歇息。

    倒也算是心想事成,就在郑香枝冷得实在受不住准备提议回桃林那边去时,就见豫王府一个婆子从那边跑了过来:“大公子,郑小姐,王爷和王妃让你们去桃林那边呢,王爷说要即席咏诗。”

    郑香莲听了这话心里头高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脸颊上泛出了笑容来,自小人人都夸她才思敏捷,乃是郑氏才貌双全的小姐,今日可得轮到自己好好露上一手才是。微微抬起眼角看了看郑香枝,郑香莲心中冷冷一笑,现儿在归真园里陪着游春的几位小姐里边,也只有郑香枝与她最有资格嫁入豫王府,只是郑香枝父亲的官职要比自己父亲的高,这让她有几分没有底。但现在听着豫王说要他们去即席赋诗,这才觉得有几分胜算,看来豫王更加注重才学而不是世俗的那些东西,想到此处她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那位郑小姐,我们家王爷和王妃也喊你过去呢。”管事婆子见曲廊上的人都已经往桃林那边去了,而这归真园的主人家却依旧坐在那里聚精会神的钓鱼,赶紧招呼了一声。

    “叫我?”郑香盈转过脸来看了看那婆子,有几分奇怪:“今日是郑氏大房与二房的女眷作陪,好似跟我没有关系。”

    那婆子站在岸边拢着手笑嘻嘻道:“怎么会没有关系?我们郡主与二公子都力荐了郑小姐,直说你心思巧慧,定然文思泉涌,我们家王爷觉得好奇,这才让我也将你喊了过去。”那管事婆子想着刚刚的事儿便一脸笑,这位郑小姐究竟是走了什么运道,让二公子和郡主如此看重她。

    方才王爷提出要即席赋诗,玥湄郡主在那边喊着要将归真园主人也叫过来,她这般心思奇巧种了这么多好看的花儿,定然是有灵性之人,想必也很会作诗。

    豫王听了只是笑了笑:“种花与作诗,那可是两回事儿。”

    许兆宁在一旁眼睛亮晶晶道:“父王,说不定郑小姐真的会作诗,她日日在这园中与奇花异草作伴,心中早就有诗篇万卷了。”

    见许兆宁也开口了,豫王觉得有几分惊讶,这归真园的主人究竟何德何能,竟然会让自己一双儿女都赞她聪慧?瞧了瞧许兆宁,见他脸上有几分热切,豫王点了点头:“去将那位郑小姐也请过来。”

    许兆宁想要他做的事情,豫王是绝不会拒绝的,在他心里边,许兆宁的分量远远胜过了许兆安,他这次会跟着来荥阳,便是看在许兆宁的份上。豫王妃早和他说起了这事情,那时候不过他兴致缺缺:“荥阳那里能有什么桃花好看!还不如等着洛阳城西的桃花开了再去观赏呢!”后来听着许兆宁推荐说那归真园有不少洛阳看不到的珍品,他也就来了兴致,这才跟着过荥阳来的。

    听那婆子说是许兆宁与玥湄郡主拉她过去,郑香盈不由得苦笑一声,今日的重头戏可是在大房与二房的小姐们身上,她去凑什么热闹?她朝那管事婆子摆了摆手:“妈妈且替我去回一句,就说我才疏学浅,不会作诗,还请王爷谅解。”

    “郑小姐不必如此谦虚,”那婆子听着郑香盈回绝了,有几分心急:“即便是不会作诗,到那边去坐坐也是好的,王爷王妃都想见见这么巧手的小姐呢。”

    见推辞不掉,郑香盈落落大方的站了起来:“那我便过去瞧瞧。”正好还想请豫王给归真园题字呢,自己怎么着也该去露一面才行。

    第一百五十七章出口吟咏桃花诗

    桃林如霞似锦,艳艳的似乎要延展到天边去,前边的坪里摆着几张桌子,上头放着文房四宝,几位郑小姐与许兆安许兆宁正提着笔站在那里,皱眉冥思苦想。桃林这边有一道竹子长廊,蜿蜒着与后边一幢两层的小楼相连,长廊下拉着细纱帘子,将里边与外边隔开,远远瞧着就如碧纱橱一般。

    豫王与豫王妃坐在长廊里边,瞧着那边款款走过来的郑香盈,两人都没有说话,不住的打量着她。就见她梳着一个如意髻,上头只插了一支小小的金簪,垂下几根流苏在鬓边微微摇晃,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蛋上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小的嘴唇微微上翘,似乎带着春风一般,让人瞧着便觉得舒服。她身上穿着一件淡粉色的夹衣,上边套了同色半臂,下边是一条月白色的裙子,上边溅着点点水迹。

    “这是几房的小姐?”豫王转脸问了一声,郑老夫人脸上微微抽搐了下,很不情愿的开口回答:“回王爷的话,她是我们郑氏七房的孤女,早两年父母双亡。”

    “真是可惜,这么水灵的小姐竟然是个孤女。”豫王妃叹息了一声,原来还想着若是郑氏其余几房的,只要父亲官职地位不低,也可以在考虑之列,听了郑老夫人的话,马上将郑香盈从儿媳人选里排除了出去。

    “可不是吗,怪可怜的。”郑老夫人听着豫王妃的叹息,心里十分高兴,朝郑香盈招了招手:“香盈丫头,快来见过豫王与豫王妃。”

    郑香盈笑吟吟的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见过王爷王妃。”抬起头来时,她望着豫王单刀直入的提出了自己的请求:“王爷,能不能给我这归真园题个牌匾?”

    “题牌匾?”豫王望着郑香盈一愣:“这园门上边不是已经有了牌匾吗?”

    “王爷,您的墨宝那是鼎鼎有名的,大周谁人不知道豫王爷写得一手好字?遒劲有力,矫若惊龙,一看便知王爷乃是胸中有丘壑之人。”郑香盈笑着望向豫王,丝毫也没有羞涩之感:“王爷若是赐了墨宝给我这归真园,以后想必来我这园子里游览的人会更多,这便是名人效应。”

    “名人效应?”豫王略一思索,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几个字倒是说得妙!”望了望郑香盈,见她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可真真是有胆色,别家的贵女,谁见了他不是低眉敛了笑容,安安分分的站在一侧,她偏偏却昂首挺胸,神采飞扬的瞧着自己,看来许兆宁欣赏她也是有理由的。

    “你下场去赋诗一首,那我便替你题了那牌匾,还将你的诗抄录出来,如何?”豫王挑眉看了一眼郑香盈,虽然不知道她究竟会不会作诗,但他却无形中认定她肯定能作出一首好诗来。

    “王爷,小女子才疏学浅,恐怕作出来的诗有污王爷慧眼,还是别让小女子出丑了。”郑香盈有几分为难,豫王一定要她作诗,她只能背诵一首跟桃花有关的诗出来了。

    就在为难之时,桃林前边提笔赋诗的人已经回到了长廊,郑香枝听着郑香盈谦让的话,轻轻撇了撇嘴角冷笑了一声,这郑香盈原来在族学的时候,经常在娘子讲学的时候呼呼大睡,瞧着是个胸无点墨的人,她倒还算实诚,自己承认了才疏学浅。

    “郑小姐,你且试试,我来给你瞧瞧。”郑香盈愈是推托,豫王便越是觉得她只是不愿意出风头,一味催着她作诗,旁边许兆宁也笑着开口道:“郑小姐,我一瞧便知你该是锦心绣口,何必再推托?不如让我们也来见识下你的文采。”

    郑老夫人心中得意,暗暗点头叫好,这下总算捉了个让她出乖露丑的机会了,七房那丫头的学问哪里能比得上香莲丫头,就等着她出丑便好。“香盈丫头,你也别再忸怩了,既然王爷与许二公子都让你作诗,你再勉为其难,也得写一首出来。”

    郑香盈见着郑老夫人一脸得意,心中知道她在想什么,又瞧瞧那边郑氏大房与二房的几位小姐都幸灾乐祸的瞧着自己,心中暗自叹息一声:“那我便献丑了,还请哪位妈妈去替我拿了笔墨过来。”

    众人惊讶的瞧着郑香盈,就见她吩咐小翠拿着纸按稳贴在长廊的廊柱上,拿着毛笔悬空而下,挥挥洒洒的写了四句诗。豫王见着郑香盈写出来的字也大为惊讶,这字不似时下闺阁女子练的簪花小楷,而是洋洋洒洒,行云流水一般,让人看上去只觉得舒服。再仔细看那纸上的诗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豫王猛的站了起来,盯着那张纸看了好半会儿,这才连声赞道:“好诗,好诗!”他扬声道:“拿笔过来,我要给郑小姐的园子题幅牌匾,还要将她这诗亲笔誊录出来!”

    许兆宁见豫王如此欣赏那诗,凑过去看了看,转脸对着郑香盈点了点头:“郑小姐,我便知道你定然是个又灵气的,你这诗一出,我们的诗都不用看了。”

    “怎么能这样说。”郑香盈笑了笑:“我那十五姐姐便是才高八斗,自小便是我们郑家的才女,我自愧弗如呢。”

    许兆安站在旁边瞧着许兆宁与郑香盈言笑晏晏,心中的那种嫉妒又不可抑制的升了起来,只要是许兆宁喜欢的,他便想去破坏,想去掠夺,他不想要让他称心如意。他站在一旁不住的打量着郑香盈,见她年纪虽不大,却生得容颜秀美,心里也不由得赞了一回,隔得近瞧着,可比她那些姐姐们更招人待见。

    郑老夫人瞧着豫王的两位公子眼睛都只盯着郑香盈瞧,心中老大不高兴,七房这丫头可真是时时刻刻要与大房作对,现在香莲丫头的风头全部被她抢了去,委委屈屈的站在角落里,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想着英国公府那亲事黄了以后,香莲丫头就没有怎么开心过,眼见着来了个好机会,还要被人搅了局,郑老夫人心中一酸,差点要落下泪来。

    这边豫王已经题好三个大字“归真园”,又将郑香盈写的那首诗誊录了出来,重新念了一遍,摸着胡须不住点头:“郑小姐这诗,灵气四溢,就如能见着那幅场景一般,实在是写得妙趣横生!”望了一眼郑香盈,豫王微微一笑:“荥阳郑氏,果然名不虚传,有如此灵慧的子孙,郑嘉树在九泉有知,也该含笑了。”

    郑嘉树是郑大太爷的父亲,上一任族长,听着提到了他的名字,郑老夫人颇有些不自在,只能笑着打哈哈道:“豫王爷过誉了,香盈丫头不过是有几分小聪明罢了。”

    “岂止是几分小聪明,真乃郑氏美玉也!”豫王毫不吝啬的又夸奖了郑香盈一番:“郑小姐,你写的这首诗本王很是喜欢,能否送与本王作个留念?”

    郑香盈心中犯愁,这诗是剽窃苏轼的,怎么能大大方方的转送了出去?只是也不好拂了豫王爷面子,怎么着他才给自己的归真园题了字呢。想到此处,郑香盈微微颌首,双眼望向自己的群袂处:“闺中笔墨本不该外传,可豫王爷既然如此欣赏,香盈也不能太过矫情,只是还请豫王爷替香盈好好保存,不要让这诗流于市井。”

    豫王听了这话怔了怔,这位郑小姐还真是个淡泊名利的,若是换了旁人,定然是洋洋自得,巴不得快些将这兽诗传了出去,也好让人知道他被自己夸奖了,真是才诗才敏捷。可这位郑小姐却只是一味让自己替她保守着秘密,不要让人知道了她会写诗,这性子可真是不错,年纪小小便知韬光养晦,是个识大体的。

    上上下下打量了郑香盈一番,又见许兆宁站在她身边,正用一副欣赏的神色瞧着她,豫王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等着大事已定,替许兆宁聘一房高门贵女为正妻,这位郑小姐便可以抬了进府做贵妾,许兆宁若是喜欢她,到时候封了侧妃也便是了。

    郑老夫人的一双眼睛跟着豫王爷的视线转了个不停,瞧着他在打量郑香盈,心中沉了沉,早知道有今日这一出,便先该派人来警告七房这丫头一番,休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原先自己还是疏忽了,心里想着凭她那出身,豫王与豫王妃是正眼儿也不会瞧她一下的,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还留了后手,不声不响的便将豫王一家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那里去了。

    望了望站在一旁的郑香莲与郑香枝,郑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沉,郑香枝素日里张扬跋扈似乎天不怕地不怕,可到这里忽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只是呆呆的站在郑香莲身边,哑口无言的没有半个字吐出来。真是付不起的阿斗!郑老夫人恨恨的想着,到了外边怎么就没有了家中的底气了呢。

    豫王妃在旁边见着豫王只是在打量郑香盈,心中也是不爽,这七房的一个孤女,有什么好打量的,难道不该是看大房与二房的几位小姐?她瞧着大房的两位小姐都甚是合意,两人生得都是一副好相貌,又兼着家世不错,父亲都是朝堂里的高官,怎么着也该是从她们两人中挑选一个。

    “王爷,这里还有好几首诗呢,安儿和宁儿的,还有几位郑小姐的,你都不看了?”豫王妃笑着打圆场,将那气氛缓了一缓,郑老夫人的脸色这才又开始慢慢亮堂了起来,她笑眯眯道:“我那几个孙女侄孙女的诗没什么好看的,许大公子和二公子定然是文采斐然,还是先看看他们的罢。”

    豫王走到桌子旁边拿起几页宣纸瞧了瞧,嘴里微微念了几句,旋即指着一幅字笑了起来:“这位郑小姐的诗作得也不错,只是略欠灵性,和方才那首诗是不可相提并论的了。有了那诗珠玉在前,再看这些,觉得甚是兴味索然。”

    听着前边两句话,郑老夫人起先脸上还有着笑容,可是敢着往后边听,她的笑容便慢慢消弭,一张脸有如乌云罩顶般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