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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王宝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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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允自然没有重病,不过宝钏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气色确实不好。三年前的王允虽年近知天命的年纪,却还是意气风发。这才三年没见,王允已两鬓斑白,眼中神采更是熄了不少。

    宝钏明白,这和原身与他斗气,为了一个叫花子跟他断绝关系有很大关系。原身一离开,其实王允就后悔了。虽然他嫌贫爱富,但父母站在自己的立场为子女考虑,出发点总是好的,并且他是真的疼爱原身这个女儿。

    断绝关系也就罢了,王允私下也关注着宝钏的生活。知道她过的苦,但他没人给他一个台阶下,只能疼在心里。一来二去,三年下来,可不憔悴了许多?

    “不孝女回来做什么?!”王允本想好声好气地说话,但没想到一开口还是训斥了宝钏。说罢,他大概有些后悔,便生硬地将目光别开。其实这三年来,原身也过的不好,王允身为原身的父亲,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现在好不容易见到女儿了,王允也担心自己的训斥会赶走宝钏。

    宝钏到底不是原身,自知王允疼爱之人是原身,她不过占了原身的身子,自然不能和王允置气,如果得到王允的父爱,还应该比原身更孝顺地回报他。

    “女儿确实不孝,当年意气之争,三年未曾孝敬父亲膝下,特来向父亲告罪!”

    见一向倔强的女儿低头认错,王允十分诧异地看向宝钏。毕竟不久前,他让魏虎劝宝钏改嫁,宝钏还将魏虎赶了出来。可一看到宝钏的衣着,王允到底心软了,以为是三年来吃的苦让宝钏意识到当年的错误。

    王允诚然是疼爱宝钏的,但这不能改变他身上的许多缺点,譬如他的嫌贫爱富,譬如他的固执死板,以及他的狠辣手段。他现在固执的毛病又犯了,给宝钏择婿的心思再度活跃起来。

    宝钏好歹有原身的记忆,旁观者清,对王允反而比原身对他还要了解。

    当即,宝钏已开口道:“相爷,母亲已将宝钏的话都与您说了吧?”

    王允一口气呕了上来,怒道:“你是存心回来气我的?!”

    “您不消气,宝钏不敢唤您爹爹。”

    王允哼了一声,抚着自己的长胡子,道:“你娘确实将你说的话都转达了,不过,莫说是这长安城,就是这天下,也没人敢说我王家的是非。”

    王允这话的意思是让宝钏不顾世人看法,直接搬回相府。

    宝钏当然也心动,寒窑的日子那么苦,相府的日子如此奢华,任谁都想住在相府。可是宝钏不能,她知道王允让她改嫁的心思还是没有消下去,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让自己留下把柄给薛平贵,到头来,让他占尽了便宜。

    宝钏又将其中利弊与王允说了,口口声声都是为了王允着想。王允听着,内心不免有些松动。宝钏又道:“何况,有了今日先例,往后宝钏还是能继续回来看您的。”

    王允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挥手让她赶紧走,别站在他跟前让他看着就来气。

    宝钏见他哪里是真的动怒?便笑盈盈地告辞了。刚刚转身,王允又唤住了她,道:“哪个和你说我还在生气的?!”

    宝钏立即回身行了个礼,道:“爹爹说的是,古语说宰相肚里能撑船,爹爹自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王允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九日之后,宝钏刚刚学完了玄空镜中的东西,醒来之时,已经不见仙君的猫影。

    宝钏原本想着他许是自己去遛弯了,没多久就该自己回来。但一连等了几日,她的剑法能使的行云流水了,仙君还是没有出现。这些日子,与仙君相伴久了,当然,是仙君的黑猫原形,到底是习惯了他的作陪,这忽然没了猫影,宝钏便觉得做什么都少了点东西似得。

    她没等到仙君回来,反而是等来了王夫人带着玉儿前来寒窑。

    听王夫人说那天宝钏离开之后,王允的气色好了很多,见谁都笑,都十分的和蔼可亲。包括丞相府里的仆从们,一时间丞相府的气氛空前地温馨。

    宝钏听了心中又是惊喜,又是难受。难受是为原身因个不值得付出的人伤了父亲十八年的心,好在现在她可以代替原身稍作弥补。

    事实上,端看今天王夫人是白日来找她的,也能明白王允已经不再生气了。

    话毕,宝钏又问:“娘,那田员外的事情,可查出来了?”

    王夫人道:“吾儿莫介怀了。不过是个不知廉耻的人家……”王夫人摇摇头,对于田家强娶宝钏之事,她自然愤怒,但也有些羞于提起。毕竟,她家堂堂三千金竟被一商户人家如此逼着求娶,生为相府主母,也是为了保护女儿不力而羞愧。而且若不是宝钏聪明,只怕早就被弄上了花轿。

    那日的事情,玉儿都如实和王夫人说了,所以王夫人知道宝钏寻死只是权宜之计。

    宝钏轻轻应了一声,道:“娘亲有所不知,那日媒婆意图用这绢帕捂着儿的口鼻。”

    宝钏小心翼翼地将手帕拿出来,道:“儿后来问过大夫,听说这迷药纵使有千金也难得。那田家虽然有几个臭钱,却也是弄不来这等东西的……”

    王夫人是见惯内宅阴|私的,这等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却与后宅斗争有些相似,故而王夫人一听,就听出了里面的意味。难得这泥菩萨似的人眉眼一蹙,道:“竟有这等事情!既是位高权重之人才能得的迷药,怕是你阿爹结的仇家?”

    “儿不知。不过,此事非同小可,不论是哪个指使的,与咱们府上都不利。”宝钏循循善诱,“儿出事事小,就怕谁人正对咱们相府,存心要落相府的名声。如今爹爹尚被蒙在鼓里,若是往后出了什么事情,怕是措手不及。”

    “吾儿放心,待娘回府去,便将此事与你阿爹说。势必查个水落石出。”

    “娘,万万不可!”宝钏赶紧阻拦,“娘亲有所不知……爹爹近些年愈发看重二位姐夫,此事怕又会与两位姐夫商量。这万一是阿爹的政敌对头,可不是就要牵连了二位姐夫?而且依阿爹的性子,一旦查出些端倪,怕就要发作的,娘也是知道,到时候是劝也劝不过来的。不若,咱们先私下里查了,瞧着对方来头如何,再与阿爹说?”

    王夫人想起王允将宝钏赶走的事情,丝毫没和她商量,到头来后悔莫及,可不就是行事冲动过头了?何况,依着王夫人来看,自己先查了,查出来再和王允说也没有什么区别。如此,王夫人便应承下来了。

    王夫人这次来又给宝钏带来不少东西,包括一些上好的茶叶。宝钏索性拿着这些茶叶泡茶给王夫人喝,还说母女二人不分彼此,又逗的王夫人笑了好一会儿。临行之前,王夫人有几分犹豫,但还是对宝钏说道:“吾儿,这临近冬月,日子渐发地冷了。这寒窑不避寒风……娘也不让你回府去。好歹挪个地儿。总是住在这里也不是那么回事。”

    宝钏近来也有思考住房的事情,之前抱着黑猫睡觉还没什么感觉,这几天来,虽有王夫人送来的棉被,但睡到半夜还是会冒出一身的寒气。故而对王夫人道:“阿娘放心。我听村里的嫂子说,村口有一户人家要搬走,我筹些银钱,到时候买下来住即可。”

    王夫人没想到宝钏竟然一口答应!不过,既然决定搬走,又何苦去住农舍?

    “娘在城郊有一座庄子,吾儿搬去住便是,何苦还住在这村子里?”

    “娘,儿已走到这一步,不可再落人口实。何况,村里有左邻右舍相互照应,村子里的嫂子俱是热情的人,儿在村里住着,阿娘也可放心不是?而且城郊偏远,阿娘再来看儿,岂不是麻烦?”宝钏柔柔地对王夫人说着,一面用手扯着她的袖子撒娇。

    王夫人许久没见女儿撒娇,心中有所感触,立即将一心苦涩压抑了下去,对宝钏道:“你自个儿拿主意便是。若有有缺银钱,只管告诉我……你得早些搬出去,免得身子吃不消。改明儿,阿娘派几个粗使来供你使唤。”

    “不必了阿娘。”宝钏低着脑袋,“寒窑中的一针一线,儿都不会再动的。哪天薛郎回来,还是要住的。”

    提起薛平贵,王夫人紧紧皱起了眉头,但看着宝钏笑的一脸温婉,还是没将心里的话说出来。王家虽是大户人家,但实在不必靠牺牲女儿的一辈子去维护一个虚名。名声在王夫人看来,远不如女儿的幸福重要。

    宝钏知道王夫人心中的想法,但是她没有辩解。

    王夫人离开之后,宝钏便去山中采摘草药,采来之后再拿去市集的药铺贩卖。其实她每天都要锻炼身子,去山上采药也能锻炼,顺便还赚钱,何乐不为。一些村妇看了稀奇,宝钏就说自己心里挂念薛郎,生怕他在战场上受伤,所以这些年来都在寒窑里琢磨医书,时日久了就能辨认草药。而且这些年挖野菜都挖出心得来了,晓得怎么最快最好地将植物挖出来——不去挖草药可不就是浪费了一门手艺?

    大家听她说到薛平贵,都是讪讪然一笑,赶紧转移话题。

    在所有人看来,薛平贵已经死了,王宝钏这样子却有点像是生活在她自己的臆想之中。可不是让人可怜?但也因为采药有了进项,一个月后,宝钏买下了农舍也就没人说她是靠相府的接济买的。

    接下来的日子,宝钏每日练习武术,在玄空镜中学到的东西,都记在脑子里,唯独武术,却是要天天练习,不进则退的。当然,宝钏和村民走的近了,闲着无事就教村子里的孩子读书识字,又因她抓草药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村里的人普遍地认为宝钏会医术,附近的人家有些病痛都让宝钏给医治了,故而宝钏在这一带的声名是极好的。

    却也有无赖之人,见宝钏单身一人,又美貌又有些银子,起了不好的心思,被宝钏三两下给教训了,再加上宝钏和王允的关系日渐好了,便再也没人敢来挑事。

    倒是前不久不知哪个人将宝钏的故事写成了话本子,现在酒肆茶楼都在说宝钏的事情,闹的宝钏一时声名大噪。直到宝钏再次去相府探望王允,才从王允那得意的语气和小眼神里看出来,这事八成是王允指使人的。不过宝钏也没揭穿,就算王允不干,她自己也要想办法的。有个好爹真是太省事了!

    春去秋来,两年后,朝廷大征兵,西凉与大唐的战事再起。

    而大丫鬟玉儿奉了王夫人的命,匆匆忙忙地赶来村子里找宝钏——

    王夫人查出了当年田家的幕后指使之人。

    宝钏嘴角一弯,心道——真是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