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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欠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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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湛独门独户,六房只有他一个光棍跟苏太夫人,他在此刻说话,最具公正。

    他轻轻把窦萦从地上扯起来,声音带着几分揶揄:“举人老爷这么跪在地上像什么话。传出去,咱们家连王法都不放在眼里了。”他说完,对薄二太太一笑,“薄嫂子见谅,这儿除了诀大伯父,想必没人受得起萦哥儿的跪拜。我这也是为嫂子好,要是传到外面,对蒲哥儿的考学不益。”

    一场架,惊天动地,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如今的窦萦,不仅是窦家的宗子,更是翰林钦点的举人!

    别说其他人了,窦萦也是这会儿才突然悟过来,原来自己不必跪在地上。他肯定是被窦薰给打懵了。

    窦湛叫来澄心,让他用白鸡蛋给窦萦揉揉被打的伤处。澄心笑着把窦萦请到圈椅上,恭恭敬敬服侍他。

    窦萦好歹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不明白窦湛的用意。照理说,这儿唯有他是有功名的人,虽论辈分他是没这个资格说话,但倘若论起地位来,只要他肯响当当地说上几句,谁也不能把他忽视了。

    他不由得望向窦泛。

    几个叔叔辈里,他其实最瞧不起这个亲三叔。自己的父亲窦洳是从例监出仕,然而他性情刚正不阿,为官更是两袖清风,管着云南的盐摊子却从不贪墨。二叔窦淳管着家里的庶务,为人机敏圆滑,但也是个明明白白做事的人。唯有这个三叔,一辈子稀里糊涂的。

    年轻时读书读了个半吊子,唯中庸之道贯彻始终。好端端一个窦家的三老爷,总觉得像是夹着尾巴做人似的。就连教养出来的窦妙仪与窦薰,都似乎沾染了他的习性,凡事宁可吃亏,不愿以公道保护自己。

    所以这回窦薰才会在忍无可忍之下,出手打了窦蒲。

    理清楚这些头绪,窦萦的心头顿时清明了许多。也为方才自己的鲁莽,感觉到一丝羞愧。

    他是听说窦薰怒气冲冲去了祠堂,才一路跟过去的。谁知道那二人打了起来,他去劝说也被窦薰揍了一拳。窦薰大骂他多管闲事,不分清楚黑白是非便想要做这个和事老。他一问之下才知道——窦蒲借了窦薰用来做任氏族学束脩的银两,结果全输在外头赌坊了。

    彼时他心里那个气呀,真想狠狠揍窦蒲一顿。可他拘着身份,只能忍着脾气劝说。直到诀老太爷让蕉雨台的管事青山前去祠堂,他们才知道,这个篓子已经捅到了老太爷那里。

    在诀老太爷面前,他便没能够再沉住气了。

    窦湛的话及时地点醒了薄二太太。她刚才实在是气愤过头,才会在举人老爷面前失了仪。窦萦是窦家第二个进士苗子,他若真的能够簪杏游街,那窦蒲的前程也就有了倚仗。

    她立即收拾了一番刚才的得理不饶人,变得十分委屈:“萦哥儿你也别怪薄二婶,有道是爱子心切,薄二婶这辈子不就盼着蒲儿能太太平平的吗?你是有子的人,你一定理解薄二婶的。”

    窦萦挑了下眉。

    他跟萧氏所出的儿子窦束快两岁了,薄二太太连个两岁的孩童都能拿来当搪塞他的借口。要是窦束以后学得像窦蒲一样,他还不如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窦妙净静静目睹着这一切,看到薄二太太变脸跟唱戏似的,不禁觉得一股悲从心起。前世,她一直觉得窦家的人十分和睦,虽然五房有爹爹这个乾州知府,但一向也是以长房为尊,从不会逾矩的。此刻,薄二太太却到蕉雨台来挑衅长房的权威。

    诀祖父为何一句话也不说?

    他心里怕也是伤心透了吧?

    她往诀老太爷望去,也许是心里的这个想法作祟,竟然真的觉得,诀老太爷那目光之中隐隐约约蕴着一抹悲意。

    “仪从姐……”她拉住窦妙仪的手,悄悄往诀老太爷努了一眼。

    窦妙仪会意,两个人便低着头走到了窦诀身边,一左一右伴着诀老太爷。

    窦诀吃惊,分别看了她们一眼。

    窦妙净笑了笑,说道:“诀祖父在想,茯从兄跟莯从兄不该把事情闹到您这儿来的。对吧?”

    若不是窦茯跟窦莯糊涂,把这事情捅到老太爷跟前,老太爷完全不必去管这桩糟心的事,自然也不会让薄二太太有闹到蕉雨台来的借口。她要讨说法,自会到竹息寻影去,那就是窦泛的事了。所以窦茯与窦莯前来找诀老太爷通风报信的时候,诀老太爷气的不是窦薰,而是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窦妙仪挽住诀老太爷的手臂,真诚地说道:“祖父,薰哥儿您是看着长大的,他一直老实本分,从无过分之举。今日他打了蒲从弟,我想一定是有原因的。我爹糊涂,若这样让弟弟蒙受了不白之冤,他恐怕这辈子心里都要过不去的。”

    窦薰的自尊心很强,他从始至终都没觉得自己有错。所以一滴眼泪都没掉,即便窦泛手里的藤条已经把他背后的衣裳都撕破了。

    作为姐姐,窦妙仪十分心疼。

    诀老太爷轻悠悠地叹了口气:“难得,我这个糊涂儿子,生了个不糊涂的女儿。这事儿倒要赖我,是我把薰哥儿逼得走投无路去找窦蒲的。”

    “祖父?”窦妙仪惊讶。

    窦妙净倒并不觉得意外。先前听到诀老太爷那么尖酸刻薄地骂窦薰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了。老太爷平素是凶了点,可是气得那样说话,还是少见的。他把窦薰身边的小厮名儿都给换了,那不得时时刻刻提醒着窦薰今日之辱吗?

    诀老太爷这是在教窦薰不能当缩头乌龟,他是恨铁不成钢呢。可是谁也没想到,窦薰会打窦蒲啊!

    这边正小声嘀咕,薄二太太那边也不闲着。三言两语自以为能够把刚才的那副嘴脸遮过去,可窦萦已经听得不耐烦了。

    他看了眼功成身退的窦湛,莫名就有了勇气。问表情木然的窦薰道:“四弟,你告诉你爹,为何要打蒲从弟。”

    窦薰才十三岁,这不大的年纪,劲儿却很大,把窦萦打得嘴巴都快张不开了。他说那么几句话,真的是累极了。

    窦妙如生怕窦薰真说出个好歹来,急忙道:“我哥哥眼下有口不能言,只怕薰从弟就算说了来龙去脉,我哥哥也不能开口应他。”

    言下之意是说窦薰要是满口胡言的话,窦蒲就只能吃哑巴亏了。

    薄二太太向她投去一眼,那目光里总算有了几分笑意。

    “你的意思,我弟弟会冤枉蒲哥儿了?”窦妙仪终究气不过,忍不住拔高了声音问道。

    窦妙净离她近,她几乎感觉到了窦妙仪在浑身颤抖。

    窦泛忙瞪了她一眼,对薄二太太道:“妙如说得在理,还是等蒲哥儿身子好些了再说的好。薄弟妹你尽管去请临安城最好的大夫,要多少银子,只管问我拿。”

    “爹!”窦妙仪气得磨牙,不禁背过身去抹眼泪。

    薄二太太的脖子一梗,得意道:“这还像句话!”

    窦妙净正安慰窦妙仪,听到屋子里的人似乎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她拍拍窦妙仪的肩膀,示意她转过身去。

    只见窦薰从身上掏出了一张借条,上面赫然打着一个鲜红的手印。

    “你小子,有这个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窦湛哈哈大笑,一把扯过那张借条,在薄二太太面前抖了几下,“薄嫂子,这下不怕蒲哥儿没法说话了。”

    薄二太太的脸色一下子黑得跟锅底似的。她大嚷着:“什么东西?肯定不是我家蒲儿写的。”

    而窦泛则气急败坏地低声冲窦蒲咆哮:“你……你这不孝子,你怎么能有这个东西!”言外之意,从兄弟之间原该互相帮衬的,区区几百银子,也好意思让兄弟打借条。

    这三老爷,简直傻透了。他难道不知,亲兄弟明算账吗?

    借条一拿出来,大家就都看明白了。

    哟,原来是有人欠债不还!

    ※今日更新,又到周末,祝大家嗨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