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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踏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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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离筝这边一进府门,便瞧见一个鬼祟的身影抢在他前,拐进月牙门消失不见,只余见一抹青色的衣角。

    段离筝见怪不怪,上赶着讨好献殷勤的奴才从来都不乏,轮椅转动的速度反而慢了下来,果不其然,待他悠悠地穿过庭院,就见大堂中,侯爷和夫人并坐在紫檀圈椅里,其身后站着一位垂着脑袋的青衣小厮。整个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若是苏青荷在此,一定会很惊讶,因为靖江侯完全与她想象中的相貌完全不一样,段康进生得四肢魁梧,四方脸四方嘴,浓眉细眼,这面相虽不算粗鄙,但也绝算不上英俊,浑身与段离筝找不到一点相似之处,想来他是随了她母亲多些。

    他身旁的那位仪态雍容的夫人,虽说年逾四十,细纹爬上了眉梢嘴角,也过了风韵犹存的年纪,但从那大体的脸部轮廓及深邃的眉框,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实打实的美人胚子。

    见他二人的目光双双落在自己身上,段离筝嘴唇动了动,只叫:“侯爷,夫人。”接着漠然转过轮椅,准备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段康进被他这没纲常的称谓,及那视而不见的态度,激得火起,起身肃声道:“站住。”

    段离筝的轮椅倒是停了,身子依然未动。

    段康进年轻时曾在冀州北城镇守边关,说话间自带一股北风凛冽、金石磨砺之感,且中气十足,从胸腔中发出的喝问声直震人脑仁:“我问你,你前一阵跑去兖州,是不是就为了对面那个姓苏的相玉师?”

    段离筝闻言,转过了身子,像寻找什么似的,在大堂扫了一圈,最后瞟到了站在墙角的容书。

    容书感受到少爷的目光,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连忙摆手,以示自己的清白。

    容书很委屈,这真不是他告的密,早在去年研制金镶玉的时候,他二人常同乘一辆马车,同进同出,侯爷便已看出些端倪了,加之苏青荷刚跑回兖州,段离筝就紧跟着出门远行,即便是掩耳盗铃地提前回来了,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其中的猫腻?

    段离筝的唇角抿成一条生冷的直线:“这是我的私事。”

    “私事?”段康进被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再次激怒了,他若好好同他说,他兴许还能够认真地考虑下这门婚事,以苏青荷御用相玉师的身份,正妻不可能,嫁进侯府当个侧室还是够格的。

    趁着段离筝去兖州的这段时间,段康进也派人把苏青荷的底细调查了个底朝天,乡野人家,父母双亡,往上三代皆是白丁,暂时在兖州城经营两家翡翠店,唯一拿得上台面来说的,便是这层御用相玉师的身份。

    然而说起相玉师,虽然有些高门大户都把相玉师奉为座上宾,而在段康进看来,这些皆是不入流,跟那些街头耍花腔、舞大刀的手艺人没什么区别。

    “你整日不务正业,解石雕玉,我忍了你,你赌气住在客栈足足五年不归家,我也忍了你,如今翅膀硬了,婚姻大事也想着自己做主,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段康进恨铁不成钢地戟指数落着他,而侯夫人一动不动,像是个无关的看客。

    段离筝安静地等他说完,半响,抬眼平声道:“还有别的事么?”

    段康进被他不软不硬地一噎,两条浓眉紧成一团,他还真以为自己治不了他了么!

    “从今日起,到下月国宴,看住少爷,不准他离家半步!若是让我知道哪个不老实地偷偷放了他出去,就等着挨板子罢!”

    段离筝冷眼看着他像个威风的将军一般,负着手在大堂里走来走去,边走边吼,而四周的下人们噤若寒蝉。

    容书更是被唬得脖子一缩一缩。

    段离筝眼眸幽如寒潭,他的独断专行,和从前没有丝毫改变。

    他恨极了他的独断专行。

    “老爷,消消气,”看了半天戏的侯夫人终于站起身,上去挽了段康进的袖子,柔声劝了两句,接着偏头对段离筝语重心长道,“筝儿,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他骂你是疼你惜你,你这般年岁,说话行事还如此由着性子胡来,将来老爷怎么放心将这偌大的侯府交给你……”

    “这侯府我没兴趣打理,亦不会接手,”段离筝忽然笑了,只是这笑带着明显的讥诮,“侯爷正当壮年,怎会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莫非侯爷力不从心……”

    他这句话狠狠地戳中了段康进的痛脚,段康进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脑袋,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也说得出口?!

    段康进勃然大怒,想也未想直接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朝他掷去。

    “逆子!”

    瓷器乍碎声混着段康进的暴怒声,落在段离筝的脚边,化成了绽开的水花,迸出的茶水溅了他半个身子。

    水珠沿着他眉角的发丝,滑到睫毛尖端,最终落在高挺的鼻梁上。

    段离筝任凭那水珠附在脸上,也没有用手去擦,转身调转轮椅,岿然从容地离开了,恍然未闻段康进一阵阵地破口大骂,以及侯夫人看似劝慰,实则火上加油的低语声。

    ***

    苏青荷怕病气过人,足足在床榻上躺了两天,连喝了两天的苦药,待脑袋中的昏沉感消失了,沙哑的嗓音恢复了正常声后,苏青荷才去了瑰玉坊报道。

    半年过去,瑰玉坊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灰尘漫天,噪音贯耳,粗仆们抬着毛料走来走去。乔掌事依旧坐在大殿首座上,一丝不苟地拢着发髻,端坐着审批图纸。

    乔掌事见她走进来,头也未抬,淡淡道:“家中的事情处理完了?”

    苏青荷恭敬地颔首:“处理完了,这段时日多谢掌事担待了。”

    乔掌事闻声到了她一眼,挑眉道:“我可没替你担待什么,若不是看你每月上交图纸及时,且质量也过关,我早就差人把你抓来了,谁也不会替你兜着。”

    苏青荷知她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性,也不揭穿,只笑着称是。

    “这次国宴不同于以往,听说北疆国的皇子也会来,可见是有备而来,前年北疆国使臣进贡来一块顽石,当席便请我们瑰玉坊鉴赏,句句问得我们哑口无言,最后还是靖江侯家的公子出面替我们解了围。上回北疆国人在国宴上丢了面子,今年怕是专门来找回场子的。”

    乔掌事抬眼定定地看苏青荷:“不过这回轮不到我们出头,据说皇帝这次已请了民间能人应对,我们所要做得便是制好这批国宴上要用到的玉器,万不能出了差错。”

    苏青荷听罢,自然谨慎地应承下来。

    国宴上要用到的玉器已定好了图纸,现在正在雕琢制作中,其中有一小半器型都是出自苏青荷之手,她这几日要做得便是盯,根据做出来的样品再对图纸进行调整,照她的图纸制出的那批货,不管出了这样那样的问题,都是归她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