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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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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芸娘的信,随望京镇南王府的日常书信到了北平。因上次林震威偷看祈云的信被戳穿,所以祈云的信现在是不过林震威手直送到她院里的。小书吏送了林震威的,就要把信交到府里管事让他遣人送到小姐院里,林震威却突兀的叫住了他问:“可有小姐的信?”

    那书吏喏喏:“有的。”

    林震威没说话了,眼定定的盯着小书吏,小书吏给盯视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差点腿软就要跪下了,“王爷......”他哆哆嗦嗦、犹犹豫豫的叫着林震威,林震威瞪着他,眉头都能夹死苍鹰了,那神色真个狰狞,小书吏腿一软,‘扑通’跪下了,“王......王爷......小的没......没做错事啊......”

    林震威真是恨铁不成钢,怎么这么愚蠢,只好再问了一遍,“可有小姐的信”

    小书吏莫名其妙,不是说有了吗?只好再回答了一次,更详尽了:“有的。还是以前那小娘子寄来的信。”

    “哦!”林震威拉长了调子,眉角眼梢俱是意有所指。小书吏先是呆呆的,忽然福至心灵想到王爷先前偷偷摸摸拆看小姐的德行,悟了,立马叩首,“容小的稍后回禀。”

    林震威挥了挥手,小书吏后退几步转身离去。本来是要送信的,这会儿不送了,转回自己的小房间,还不安的瞧了眼四周见着无人了放小心急促的关了门,端了盘清水,用毛笔沾着水撩开了封口,把信放在摊开的白纸上,小心翼翼的倒了出来,没有头发没有纸屑这样那样乱七八糟的“暗器”,里面就一张信笺,他小心翼翼的摊开,以为要长篇累牍的了,却不想只有一首小诗,惊诧之余顾不得多想了,赶紧抄录好原样放回去,就着残余的炭火烘干水迹,然后糊上米糊——

    小书吏感觉当个小文书也不容易,做贼似的。他赶紧把信送到管家处让他派人送到小姐院里,然后自己去回禀林震威。他心说王爷这偷看方式也太迂回了,不就想着祈云小姐如果发现了什么质问时可以理直气壮地分辨:本王绝对没偷看——因为偷看的是他啊!他看的是他抄录的,当然没“偷看”,他是光明正大的看。

    小书吏觉得自己肯定真相了。

    没错,林震威打的就是这般主意。自从上回被偷看信件祈云拆穿,老脸丢尽后,他已经好久没干......反正不是他干这等“勾当”,只是今回......他到是希望那小娘子是个愚笨的没察觉,只是,若是愚笨的,要她何用?

    信的内容很简单,小诗一首:

    欲说无从说,提笔两为难,

    伊如天上月,皎皎不可攀。

    奴如井中花,矩矩四方天,

    月自天上挂,花自井中放,

    花月两相好,恰似伊和奴,

    但愿人长久,风雨莫相欺。

    却令林震威心惊。

    林震威皱眉读完,脸上黑沉黑沉的,似风雨欲来,小书吏低眉垂首,大气也不敢喘,直恨不得不存在。林震威咀嚼再三最后两句,“但愿人长久,风雨莫相欺......风雨......莫相欺......”叹气,到底是个聪明的,便是不全猜着,恐怕也猜着了一二,只是这风雨......自己倒成了相欺的风雨了。他把小书吏抄录的纸条折叠攥手里,吩咐,“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还有,那信,也莫露着痕迹。下去吧。”

    小书吏慌忙告退。出了书房,这才觉得能喘着气了,倒是奇怪,不过一首小诗,王爷为何这般难看脸色?倒是没敢多猜想。

    祈云接得书信,满心欢喜展读,看完了迷惘,然后脸就黑了,沉沉的,似乎暴怒,吓得她身旁是婚后的宫人忙问:“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信说了什么,是秋家小娘子出了事还是......?”

    祈云把信慢慢折叠好攥手里,再抬起头,外露的情绪收了起来,只淡淡道:“没事。我去看看母妃。”到了卫王妃处,却把信拿出来给卫王妃看,像是求助似的一脸苦恼道,“母妃,你说,这诗何解?芸娘为什么为难得说不出话来?”

    卫王妃看了一遍,暗道这小娘子好重的心思。安慰了祈云一番,只道这小娘子家里指不定出了什么为难的事,现在不方便不好说,她们既然是好朋友,以后定然会告之,让她不要忧心,把她打发走了。

    待祈云一走,却派了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娘子去请林震威。林震威正在书房,看得这管事何娘子来请,心道:来了。只装了若无其事去卫王妃处。

    卫王妃也不与他打哑谜了,直接开门见山说开了:“王爷,你也是知道的,云儿去京城一趟交了个小娘子做朋友,这书信往来,是比府里先生布置的作业还勤快的,只是这信,是素来不与你我看的——”说这句话的时候,还若有似无地瞟了林震威一眼,瞟得林震威脸上那个烫啊,偷看被拆穿什么的真是耻辱——“刚才却是特地跑来给我看了,王爷以为这是何解?”

    林震威喜女儿聪慧的时候真是直恨不得揉到心里,恼的时候就恨不得撕巴了扔地上用脚尖碾碎,你说你年纪小小,这么聪明是干嘛!林震威装傻,“云儿与王妃看,不与本王看,倒是欺负本王了。”

    卫王妃笑了笑,垂首拢香茶的神色里隐藏不住的冷意,她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茶,抬首已是波澜不惊,“王爷还要瞒臣妾吗?若不是王爷做了什么,人何至于写出‘但愿人长久,风雨莫相欺’句?”

    她没说上下首,似笃定林震威知悉那诗内容。林震威脸皮有些蹦不住,这分明是□□裸的打脸:你偷看了吧你偷看了吧你偷看了吧......林震威只好佯装低头喝茶平息脸上的火烫。他一盅茶喝完,放下茶盅,沉吟再三,决定与卫王妃提个概略,也省得日后两头麻烦。“那小娘子听说是勇毅侯府请去给府里的小姐当伴儿了。夫人但凡想想安儿的处境,便明白本王此举用意了。”

    卫王妃愕然,继而沉默:藩王势大,皇帝防范之心日重,削藩是势在必行的,太后又尤其不喜林震威,身为林震威的儿子,又是质子,林佑安在京城里自然讨不了好,可这勇毅侯却是太后心尖子上的人,又是皇帝的至交,若是用侯府的小姐来联姻,怕是合乎皇帝心意的,因为结亲,往往结的不只是亲,还有附带的人际关系网、势力,用一个不算值钱还可以控制在自己手里的勇毅侯府来削弱镇南王将来可能的姻亲关系带来的危险......

    这秋家小娘子聪慧伶俐,若是行走侯府小姐身旁,多个人说话不说,便是将来有个什么事,指不得能帮衬一二——想到这里,卫王妃默然的闭上了眼睛,想来这小娘子也猜度出一二,是以才有“欲说无从说”、“但愿人长久”句,倒是可怜了云儿,被她误会了挟恩图报,倒是对不起她了。

    卫王妃暗叹一声,对林震威说:“臣妾明白了,自会多开解云儿,只是京城那边,便当时哄云儿开心,王爷不妨吩咐府里多加照拂。”

    林震威颔首,“这个自然。”

    芸娘拾了个小包袱,因这侯府什么都包了,也不过一套换洗衣裳,几本尚未看完的书籍,倒也简单,坐上了去勇毅侯府的马车。周娘子与她同车,一路上与她说府里的人事:倒是简单,就侯爷、小姐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另外还有几位姨娘,上回芸娘见着的玉人似的美人儿是侯爷新得的扬州瘦马,能歌善舞,据说琴棋诗书那是无所不精的,是故很是受宠,不过也不是个恃宠而骄的,倒是比其他几位姨娘好相处。她不是府里的人,见着这些姨娘,不过是行个礼,问句好便可以了,碍不着她,让芸娘放心。

    那些个姨娘俱听说了侯爷特意找来给周薇当伴儿的伶俐人今天到府,早早等着围观了。待周娘子带着芸娘往后院去,便见着那刻意围堵的几位姨娘了,有那好相处、心思透的,便说几句好话儿,送个镯子、簪子当见面礼;有那愚笨刻薄的,少不得冷嘲热讽几句,俱被周娘子刺了回去,周娘子笑语晏晏,绵里藏针,“王爷可是吩咐了,这小娘子是来陪伴小姐的,不比府里的奴才任得各位姨娘打闹辱骂,各位姨娘不理会没关系,可若起了什么坏心思,王爷说了俱打了出府里去!”最好一句声音特别大、语气特别重,听得那些个姨娘心里“咯噔”一下,最后周娘子“婉转”的提醒了她们想想前些时候发卖出府里那几个丫鬟婆子,倒把那些还想生事的吓得不敢多嘴了。

    那玉人似的扬州瘦马人如其名叫玉娘,在府里连姨娘也算不上,不过是个没名分的陪侍,因着格外受宠,几个姨娘倒不敢惹她,就恐吹了枕头风,她笑盈盈的挽着芸娘手,“侯爷对小娘子可是赞不绝口,便是奴家也是怜爱得不得了。现今好了,来府里陪着小姐,倒能多见面说话了。”问了周娘子,知道安置在周薇住的紫薇阁旁边的听雨轩,亲自送去安置妥当,倒惹得那些个姨娘骂了好一通狐狸精,说她惯会讨巧——

    周薇听说给自己做伴小娘子来了,忍不住在芸娘拜见她之前先去拜访了。去了听雨阁,见得一小娘子,比自己高半个头,穿着普通,却是玉竹般秀气剔透,眉眼神色、风度姿态,看着就让人欢喜,心想爹爹果然没说错,那些个多嘴翘舌的丫鬟婆子就该打了嘴巴发卖出去,这小娘子看着就是个好的。她心里生出亲近之意,在周娘子介绍了彼此见过礼后,问了芸娘许多,见着她应答得体,又听闻她喜好诗书,便非要她搬住到自己阁里一起同住,她紫薇阁旁边便是藏书楼,府里先生在藏书楼的厅堂里授课,住一起,无论上课下学看书,俱更方便,芸娘用眼神求助周娘子,周娘子喜她伶俐懂事,又是小姐喜欢,哪有不应承的,于是把东西挪腾挪腾,芸娘便住到紫薇阁里了,倒让那些个姨娘咬牙,直恨自己先前不与她交好,若是先前交好了,日后借着探访名义进出小姐阁里也方便,若是能讨好了小姐,那就是间接讨好了侯爷,若是小姐在侯爷跟前说几句好的......真是恨碎一口银牙,有那交好的,暗自庆幸,只想着日后怎么通过这小娘子讨好小姐在府里更站稳脚跟。

    因此,芸娘在侯爷府内相当一段时间非但顺利无事,还受到了许多奉承关注,周娘子怕她不懂事,私下里提点了好几回,芸娘越发注意身份,除了与周薇去上课,鲜少出紫薇阁,免得那些人纠缠自己,便是遇到了求周薇跟前说好话的,也俱推了去,绝不愿意自己搞和到府里的乱七八糟的人事里,她只愿自己能学些个才艺,日后能平安归家。

    这一转眼,在京城里的第一个年,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