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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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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其实,其实师父刚刚起了一卦,诸位今晚恐有刀兵之劫。小道士很有点怯生生地道。

    意思是我们今晚终究是要打起来咯?庞晔接了话,众人倒不禁笑了起来。

    小道士表情认真,道,师父常说,天机不可泄露,所以……所以我也只能说这么多……告辞了!他说着,向外就跑。

    喂!卓燕叫他。跑什么?你先过来。

    少年惊疑,略微走近些。

    卓燕压低声音道,你演得太糟,算命连钱都不要,骗得过谁?少年一怔,卓燕又道,你还是把你师父叫进来,独个在外面岂不危险?

    少年哦了一声,飞奔去了。

    众人心中都多有不解,却见卓燕已经转回头来,向诸人道,我们继续。方才说到——嗯,庞组长第一个问题是么?

    庞晔微微有些尴尬,哼了一声道,就看你答不答。

    只见两个道士果然进了门来。少年的师父原来是个已年近六十的老道,过来向几人行礼道谢,便当真在旁边坐了。只听卓燕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了数下,然后说出四个字。

    十五年吧。

    十五年?庞晔的眼睛都已微微眯起。

    十五年——若真有这么久,谁又能指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有何不对?

    嘿,我才不信!庞晔又瞪大双目。似你这般人,岂能在一个地方留得长久,早是出卖了一家又一家吧!总之,我便算一个不信的,你们诸位可信么?

    程方愈这边三人皆示了不信,卓燕这边三人则皆示了相信,最后目光自是落在程方愈身上。

    程方愈也似他这般。指尖在桌上敲了数敲,方才吐出两个字来。

    我信。

    ……左使!庞晔万没料到他会如此说。

    有什么关系,方才开始而已。程方愈微微一笑。

    庞晔无奈。举杯一饮而尽。下一个提问的,亦是程方愈的人。

    这人名叫魏翔。先前见卓燕虽然是泼那窗上可疑人影,但此举实是削了庞晔的气势,当下道,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单先锋!

    请说。

    你为朱雀山庄做事的这些年,杀了多少人?

    就算是隔开稍远的一老一小两个道士,也嗅出了这一桌原来并不是好哥们在喝酒叙旧。小道士似乎有些紧张,站起来,坐得离那老道近了些。

    卓燕目光闪了闪。抬手将面前的酒杯斟满,随即举杯饮尽。

    我答不出来。他放下酒杯才道。这杯我喝了。

    魏翔哼了一声,嘟哝了一句什么,却终究无法发作,只得罢了。

    接下来的一个人,年岁略长,在青龙教时日也最久,拓跋孤初回青龙教时,他被编入单疾风麾下,担任一名组长。随后跟着许山、凌厉——以及现今的卓燕,他倒都是并无甚怨言。卓燕固然是今日才认识了他,众人也只道他是名颇为安分守己的小头目。

    却不料他开口。却忽的将矛头直指了程方愈。

    他向程方愈提问,以他的立场,并不奇怪,但这个问题却并不普通。

    ——敢问程左使。他双目直视,一字一字地道。当初教主擒住单疾风,要你们每人在他身上剐下块肉的时候——你动手了吗?

    众人同时一震,席间一时变得极为安静,竟无人说话。

    程方愈虽然不齿此刻坐在这里的单疾泉,但是却极少把他与单疾风真的联系起来。也许他们都已经选择性地遗忘了单疾风死前所受的凌迟之刑。更不想在任何场合下提到——谁料此间却偏偏有个不会察言观色的老组长!

    这沉寂持续了许久,直到程方愈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道,有。我动手了。

    似乎是存心,他并没看卓燕的表情,但垂下的目光仍然注意到了他靠在椅背,伸手握住桌沿的动作,与自己这回答之后,他手上显然加了劲力的细节。不要说他,就连另一桌的小道士都听见了木桌陡然发出的吱嘎声响。程方愈毫不怀疑卓燕如果不加控制,这桌子的一边怕就要碎去一块了。

    但这吱嘎声仍是很快消失了。卓燕抬起头来,向对面提问的人看了一眼,冷冷地道,你闲这里今天还不够乱是么?

    那老组长离座而起,向卓燕深深一礼,道,单先锋,我知道此事重提不妥,更难免被人觉得我在挑动是非,不过这个问题,确是我一直想问的。单先锋——我是说,单疾风先锋,他固然是做了错事,但他在青龙教时,对我们可没有半点不好。到头来要我向他扎下一刀去,我是做不到——教主说谁若做不到,谁便离开青龙教,不过我组里的人,我一个也没让去——我就想知道其他人是否亦是这般,还是说他们因为这或那的理由,当真动手去做这样的事。是,这问题是不合时宜,是太过咄咄逼人,只是这是他们咄咄逼人在先——程左使,你只知一味指责新任单先锋先前曾为朱雀山庄所用,却难道忘了你也至少有那么一件事情,也是对不起他单家的吗!

    胡扯,若不是单疾风先……

    魏翔!程方愈迅速喝止住开口反驳之人,但随之而来的,却仍然只是沉默。

    反是卓燕先动了动右手。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示意那老组长先落座。

    你们不用为这件事争。他缓缓地道。疾风那笔账,我是记在拓跋孤头上的,与其他人不相干。我既然今天能坐在这里,持着左先锋令牌与玉佩,便代表拓跋孤那笔账,我也已与他清了,谁也不必来为我鸣不平。

    见那老组长已慢慢坐下,他又微微一笑道,不过还是多谢你对我们单家如此关心。这杯罚酒,我替你喝了。

    那老组长没来得及说话,卓燕第二杯酒已下肚。他放下杯子,看了看右首的许山,道,到你了。

    见他如此轻描淡写地将上一个问题略了过去,许山也只好点点头,道,好,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单先锋。

    众人都是一愣,卓燕更是怔了一下,道,你没弄错?你也要问我?

    许山继续点点头,道,对。

    卓燕只好苦笑道,好罢,你倒不如直接灌我来得爽快。

    旁边的甘四甲果然已经将他的酒杯又满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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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道士看了半天,略微有点明白这是个什么规则,但心中却为另一件事情极是焦虑。原来两人这日恰巧路过此地,却无意中发现这酒馆之中的八个人似乎被另一伙什么人盯上,意欲偷袭。少年天性纯良,不顾老道劝阻,便要去提醒众人,老道无可奈何,也只得告诫他尽可能用自然一点的方式,点到即止,不要反暴露了自己。只是小道士哪里管得了这许多,上来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也亏得卓燕在,大约猜出了他的意思——可是若欲施袭之人就在左近,小道士这番举动,在他们眼里自是雪亮无比,哪里还有半分置身事外的可能。卓燕正是明白得很,为防有什么意外,才将两人一同留下了。

    偷袭迟迟不来,是否因为他们发现行迹已败露,便已撤走?还是等待更多人的支援?话说回来,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少年心里也着实不清楚了。

    你后悔了么?老道看了他一眼道。

    没……没有!少年很坚决。

    他说着,又忽然掀起袖子,露出晚上一个已然枯萎的草环,道,反正师父说了,我有这“护身符”在,什么都不必怕的。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老道人苦笑。只是你若心中相信,自然也没有过不去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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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山与卓燕右手边的那名组长各自问题已然问完。这两个都是卓燕这边的组长,可竟也都向卓燕提了一个问题。若说许山大约是有意的,那么另一人大概真的没太搞明白这次所谓的“互相了解”的酒席其实是暗自的较量,以至于他是真的想多了解了解自己的新上峰。

    总之,有程方愈等人从中作梗,无论他如何回答,也只能喝下酒去。其中一个问题更连许山都投给了“不信”,卓燕愈发觉得他是想借机与自己就往日的一些过节来个清算。

    现在,终于轮到他自己发问了。

    他反而苦笑起来。老实说,我还真的不太知道该问什么,不如跳过我吧,这机会我不要了,行么?

    那怎么行。甘四甲抢着道。你想少喝杯酒么?

    果然众人的神色已全然都变成了种幸灾乐祸,卓燕不由得愈发无奈。他完全可以预料得到无论被自己问到的人怎么回答,只需要众人异口同声判断为“相信”,那么这一杯铁定还是自己的。

    程左使,你倒是数数。卓燕不满道。除了庞组长喝过一杯之后,这大半圈都是我一个人喝,你做得也未免太明了些。

    程方愈面无表情道,耍赖或是装可怜——都还是算了吧。

    那好吧。卓燕道。那——我也只好问问程左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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