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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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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野山塬,天地苍茫,几匹马儿在疾飞骋鹜。

    天葵子的心就像插了翅膀,恨不得此时就出现在柴夫人面前。但看柴荣,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狠烈,他始终不发一言,只是不断地加鞭、加鞭。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红杉林缓缓驶出几辆马车,车轱辘低沉而单调地响着。赶车的兵士全都耷拉着脑袋,恍若失魂落魄一般。

    天葵子清晰地听到一声又一声的悲咽从车内传来,那是紫苏的哭声。急骋的马儿停止了前行,发出咴咴的喘息。

    赶车的兵士们发现了柴荣等人,全都匍伏于地。

    紫苏、箐殊等众侍女也纷纷从车内下来,长跪不起,箐殊凄然哀嚎:“侯爷,夫人她……”

    柴荣下马,一步一步走向夫人的马车。车外覆了青幕,安静地垂着。空阔而苍凉的天地,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带着一种空洞的回音。

    天葵子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车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青色的幕布,看见柴荣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着。他的面色如灰,狠狠抽动一口冷气,极坚定地撩开了帘布。

    柴夫人脸色发黑,合眼躺在里面。她的表情很安静,看起来微笑睡去一般。

    “泽兰……”

    柴荣哽咽一声,双手抱起自己的妻子,将脸贴在她的胸前。那冰冷的触感,连带他们未出世的孩子,随着那声轻唤,渐渐离他远去了。他的睫毛不断地抖动,两滴清泪砸在妻子的脸上。

    天葵子呆呆地望着,泪水迅速覆上她的眼睛,那心口,痛得就要崩开,以至于神智彻底撕裂。

    终于,她嚎啕出声:“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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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剑起,繁烟纷飞

    【壹】

    这是开封城最热闹的节庆。

    箫鼓喧空,游灯闪烁。欢声笑语伴随几家夜宴,已是大地春回。

    有谁知道此时的皇宫,露冷风清,耿耿寒漏咽,无数悬挂的白幡在风中摇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伴随木鱼敲击的声响,弥漫着无尽的悲怆和凄清。

    正殿,柴夫人的灵柩淹没在一片白色海洋中。柴荣并未在元宵节发下国葬文告。按葬期,在皇宫举哀七日后,亲自护送灵柩回到澶州,待大墓陵园建得停当,在柴夫人的家乡宗庙灵位前隆重祭祀,然后入葬。

    离开的时候,柴夫人微笑着,留下娴雅淑德好口碑。才过一天,她又回来了,已经闭上了双眼。皇宫里的人们难以置信,全都捶胸顿足嚎啕长哭。

    飏飏夫人将貂毛披衣赠与柴夫人,紫金飞凤馥丽华彩,每一针的金丝玉缕皆出自她的心血,饱含对柴夫人的姐妹情谊,这样的心意柴夫人怎能拒绝?帘车内有了暖意,被催眠的毒蛇醒转,当柴夫人准备披衣御寒,藏在貂毛里的毒蛇向她吐出了蛇信子……

    天葵子穿过摆满祭品香案的长廊,眼前就是柴夫人的灵柩。她默默地伫立凝视,跪在紫苏的旁边。

    紫苏一身衰绖,眼神有点涣散。投在焚炉里的锡箔纸窜起淡淡的火苗,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更显其凄楚动人。

    天葵子四顾周围,轻声问道:“箐殊呢?”

    紫苏轻哼一声:“恐怕永远见不到她了。她私底下收下飏飏夫人的,岂止一对翡翠玉佩。”

    “贪婪的女人!”天葵子气愤和懊悔交加,“当初我俩的怀疑是对的,应该深挖飏飏夫人的老底。可惜晚了一步,不然夫人就不会死……”

    她说到这里,心中悲悯不已,不禁又是泪流满面。

    紫苏幽幽叹道:“当初怀疑她,只是出自私心,不让她靠近侯爷。谁会真正怀疑她呢?”

    天葵子问:“紫苏,回到澶州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紫苏的眼中渐渐蒙上了雾水,口气满含着哀伤:“回去守灵,直到夫人入土下葬。我是她收留下来的,她不在了,我也没有留在柴家的理由。”

    天葵子有点怔忡,这才想到,紫苏为柴夫人守孝,她和姬贤的亲事暂时要搁下来了。

    “作为贴身侍女,没有好好保护夫人……侯爷即使没有怪罪下来,我还有什么颜面见他?”

    紫苏无奈地说着,难以隐忍的泪水掉了下来。

    接着,又是一滴。

    天葵子不忍,劝慰紫苏道:“谨儿还小,又失去了亲娘,急需别人照顾。你应该留在柴家。再说,用不了多久,侯爷就要当上皇帝了。”

    紫苏的目光缓缓移向殿外。

    夜色消黯,柴荣孤独地伫立在风中,面无表情,披氅翻飞蠕动。

    “应该留在柴家的,是你吧?”紫苏突然阴阴的说道。

    天葵子被紫苏莫名其妙的话吓了一跳,以为她悲伤过度,道:“莫乱猜,我也是四处漂泊的人,等回到澶州,也不知道下一站会去哪里?”

    “你当真不留恋柴家?”紫苏盯着天葵子,目光幽深。

    天葵子沉浸在悲痛之中,哽咽道:“夫人走了,有什么留恋的?只是不甘心,很想找机会替她报仇。”

    紫苏将锡箔纸投进焚炉,凝神沉思,缓缓道:“夫人弥留之际……提起过你。”

    天葵子惊讶:“夫人提起过我?”

    她越想越奇怪,不禁问:“夫人说我什么?”

    紫苏不紧不慢的说话:“遗言的内容,我做奴婢的怎好说漏了嘴?听你对柴家不怎么留恋,我才暗地给你提个醒。”

    天葵子依然不解道:“在生命攸关的最后时刻,夫人遗下的每一句话都是至关重要的,怎么会提起我呢?

    紫苏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眼里有一丝惊恐掠过:“事出突然,护车的副将用剑杀死了毒蛇。那蛇毒性太重,夫人知道自己撑不到皇宫,便留下了遗言。真是噩梦般惨痛的事……我不想多说,你早晚会知道的。”

    天葵子不再追问,无声地退了出来。

    此时城上已三更,元宵过去,夜深人静。

    柴荣独对寒月,丝毫没有注意到天葵子的出现。天葵子呆呆地望着他,眼前的男人,经受了太多亲人的离世,这次又是突如其来的打击,眨眼间变得憔悴了,衰萎了。

    元宵节的那场预谋,悄悄然的平息了。似乎什么都没发生,没有多少收获,而我们就这样失去了一个很亲的人。

    “侯爷。”她唤道,“夜深风紧,即使无人关怀,自己也该裹紧身子啊!”

    柴荣转过头,忧伤从他的眼角滑过。

    “岁寒无与同,朗月何胧胧。抚衿长叹息,不觉涕沾胸。沾胸安能已,悲怀从中起。寝兴目存形,遗音犹在耳……”

    天葵子听得悲切,恍惚又想起那个似梦非梦的白天,柴夫人放下缝制的婴孩服,微笑着迎接自己的夫君。柴荣将手轻抚在她的腹部,深情的说“我们又有孩子了”,那时柴夫人靠在他的胸前,眼底心间全是脉脉温情。

    那个时候,他们是一对多么幸福的人儿啊!

    天葵子噙着眼泪叹道:“始源君所言的潜入皇宫深得皇上宠信的人,谁会料到是个长得美丽的女人呢?夫人太善良,侯爷也是心善之人。”

    “是敌人太狡猾了。”柴荣语气凝重,“别以为他们的预谋被粉碎了,他们就没机会猖獗。他们就像藏在暗处的豺狼虎豹,随时等待时机,咬噬你,撕烂你。”

    “那个女人,她招了没有?”

    “她受过特殊训练,包括那个大司乐。即使他们招了,也只有自己知道的皮毛,他们只是奉命从事,不过一群豺狗而已。”

    “我有一种预感,真正的豹头王就要出现了。”

    柴荣闻言,表情略带惊讶地望定天葵子。

    天葵子继续说道:“他们谋略这么久,不会这样轻易放弃的。还记得我提起过的那个蒙面罗四?周围的人都对他言听计从,我怀疑他就是真正的豹头王。而且,他和飏飏夫人一定有种密切的关系。飏飏夫人被俘,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柴荣专注地听完天葵子的话,他暂时从悲伤中脱离出来,沉思良久,才道:“天葵子,你说得很对。兵书言,敌力不露,阴谋深沉,我们要想方设法引诱他使其暴露!”

    天葵子豪爽道:“侯爷,我们不是一直在用我们的方法吗?这个方法我们可以继续下去。”

    “天葵子,你说的是……”

    柴荣立刻明白了,面露关切之色。

    天葵子朝柴荣窃窃低声细语,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柴荣并未再言,望定她,安抚似地轻拍她的肩。

    “天葵子,我柴荣这辈子从来没有与女子赌过输赢,你是唯一的一个,也是最后的一个。你说你是为了靠近我才答应的,但是无论如何,跟你赌输赢,值得。”

    他转身大步离去,氅角翻动,挺拔的身姿凛然如剑。天葵子直怔怔良久,冷风吹送,才从缥缈幽远的思绪中醒转,不免又感伤起来。

    “夫人的遗言中,提到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