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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花溅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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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黑布隆冬的,也看不甚清,只见一口大缸与地面平齐,村长也失去了原来的兴趣,且年纪大了,熬不住,说是先回去看看王立才情况,嘱咐我们继续在这等等,看看这缸有没有异常。说完自己扛着柴刀回家去了。

    经过我们仔细观察,发现缸沿与地贴平,周围插着五色杏黄旗,旁边还有一个铁秤砣,秤砣上长着一支花,没错,不是粘上去的,就是在秤砣上长着,那花就一个枝子几片叶子,顶头一朵蓝白色花,含苞未放。

    玄真道:“这个局邪的可以,秤砣上开花,这是木克金之象,正五行是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这个是反五行,所以木克金,立局之人绝对邪的可以。”

    李小赞道:“那咱们会不会有危险?”

    说完,两人齐刷刷的看看我。

    我两手一摊:“绝对会很危险,我身上一丁点妖术齑都没有。”

    玄真就对里小赞说道:“那有啥情况,咱个人跑个人的,谁喊救命也不能停脚,别都搭里面。”

    那花的枝子上挂着一张符,拿手机一照,看那符时,上面却不是道家常用的符字,也不是敕令起手,上面画着一支淡墨梅花,风雅不输王元章。

    秤砣旁边,还有一只玻璃杯,上口和下底儿一样粗。

    李小赞用手机照下来,不解其意,问道:“你们俩都是道门的,看不出这个局啥意思?”

    玄真道:“这缸我知道,是摆弄着这些蛐蛐,收集这些泥土的,可这秤砣开花还有个玻璃杯,我不知道干啥的?”

    正说着话,那花突然间自己开了,在花蕊中坐着个小女孩,拿手机一照,头上梳着两个抓角,额前一个刘海,脸上红扑扑的,身着小裙子,手里拿着一柄小扇子,正对着我们笑。

    满打满算,花中小女孩比一粒花生米高不了多少。

    我们三人用手机开着手电筒,照着花朵,看得嘻嘻哈哈的,这小东西太可爱了,突然之间,那小女孩拿着小扇子朝我们扇了一下。

    我突然感觉脚下失空,如同在摩天高楼上失足坠下,好在一瞬间,我就双脚着地了。没摔着。

    落地一看,眼前怪石兀立,沟壑纵横,再一找玄真和李小赞,已经全然没影了,不过声音可以听到,呼唤彼此,那感觉竟然相距几十米远。

    我们三人通过声音,找到对方,重新聚在一起,可谁也不知道这是到了哪。到处都是大石头,视线也看不很远。

    正疑惑之间,身觉大地微颤,定眼看去,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头怪兽。

    个头有大象一般,却前腿直立,后腿弯曲,眼睛突出,肚皮一鼓一鼓的……

    玄真惊呼一声要跑。

    我厉声道:“别动,千万别动,这是只房子一样大的癞蛤蟆,只能看见动的东西,只要不动,就是安全的。”

    我们三人一时间谁也不敢再言语,一动不敢动,呆若木鸡。

    可蛤蟆这东西,不像猫鼠等皮毛兽在一个地方呆不住喜欢到处乱窜,蛤蟆可以在一个地方蹲上一晚上,条件合适,蹲三十年也是它,所谓猫鼠廿载,蛇娃百年,就是一动一静的道理。

    人是绝对耗不过蛤蟆的,一个姿势站着,不一会就全身酸疼。

    本来赶了几十里山路,就全身酸疼,这下一站,更是坚持不住。

    正在此时,突然感觉脚下生风,我被一阵龙卷风给托了起来,刮得我头晕目眩,不辨南北。

    等清醒过来的时候,玄真和李小赞也都在,只是周围的物象全部扭曲了。

    我往地下一看,竟是石英地面,打磨的溜光平滑,再往前走了几步,是一道水晶墙,而且成弧形。

    往天上一看,圆圆的有一个口,上面繁星点点。

    李小赞道:“我明白了,咱们仨现在在那个玻璃杯里。”

    玄真也道:“我也明白了,那花中小孩,把整个世界都变大了。”

    李小赞打了玄真一下道:“你傻啊,是那小孩把咱仨变小了。”

    我们三人一阵乱吵,也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兴奋,总之这感觉很奇妙。

    玄真开始大放厥词:“我说梁葫芦,你不是天天自吹自擂,说你妖术多么牛叉,多么无敌吗?如今叫人家瓮中捉鳖,裤裆里抓了虱子,你臊不臊得慌?”

    我无言以对,是啊,堂堂一个末代妖术师被人变成花生米大小,圈禁在一个玻璃杯里,颜面何存?

    但没有妖术齑,确实是一点办法没有。我们三个又斗了一阵嘴。

    玄真扒着杯子壁,喊道:“花神仙,在下无意冒犯,求你把我们放出去吧,我还没结婚讨媳妇呢?”

    遥望那朵花,已是非常巨大,高高悬在天际,但花已经闭上了,仍然是个大花骨朵。

    按说,被变得如此之小,应该无心睡眠。但我们一夜劳累加上几天来没睡好,又加之玄真、李小赞两人,只有四句话说得明白:入山可当匪,见人能装纯,上炕是流氓,脱鞋就光棍。

    不一会,两人睡得呼噜连连。

    我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是被露水打起来的,一滴露水在平时不甚可怕,也多忽略不计,谁没事眼瞅着一滴露水是怎么干的。

    但今天不同,几滴露水,我们的鞋就全湿了,如果掉下一颗完整的露水,掉到此时我们三人身上,不会像平时当头一盆水似的那么爽快,而会由于地球之水的奇怪张力,把我们包裹住,直到淹死。在地球上,如果一个东西变大或者变小,所受的外界影响量永远不可能和变化量成正比。这是作为一个地球人,最该好奇的地方。

    中秋时节的早晨,天凉似水,加上鞋都湿了,我们仨冷得悉悉索索,抱胸跳脚。

    天已大亮,三人局促在杯子里,周围一景一物都看的分明。

    李小赞惊道:“不好,对面树上有只小黄雀儿。”

    玄真看了看,说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我也呆呆地看,那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们,不由脱口说道:“咱仨在这鸟眼里就是虫啊。”

    果不其然,那鸟在树上盯了好一会,突然飞下来,站在杯子口上,看香肠一般的眼神看着我们。不过好歹算是杯口比较深,那鸟一时吃不到我们。

    忽然间那鸟飞到地上,拾了个树枝,用嘴叼着,站到杯子口,把那树枝伸进来,在我们看来,榆木梁一般粗细。世间万物,羽虫最灵,就是会飞的最灵,上世纪动物行为学家多着迷于猩猩,认为其有智慧,本世纪动物行为学家多着迷于乌鸦,这玩意太邪,比猩猩聪明的多。据说喜鹊能记住抓捕它的任何一张脸。

    作为乌鸦、喜鹊的同类,小黄雀儿嘴叼树枝,在杯子里三搅两搅,我们在杯子里可炸开了锅,跑的气喘吁吁,跟老鹰捉小鸡一样。

    最后一个不留神,玄真的道袍被树枝刮住,那小黄雀将头一甩,把玄真甩出杯子口,就听玄真高嚎一嗓子:“死法三千,老子从没想过会被鸟吃了。”

    那鸟双翅一展,遮天蔽日,扑向玄真,将玄真叼在嘴里,就向树枝飞去。

    李小赞哭道:“真哥啊,以后逢年过节兄弟来这看你,我们弟兄俩,一定会把这泡鸟屎找到,你放心去吧,可怜堂堂男子汉,到死成了黄豆大一泡鸟屎……”

    正哭着,就见走来了一个女巨人,手里拿着炕席一样大的扇子,朝着小黄雀扇了一下,那鸟瞬间像被牵着绳子一样,飞到那女巨人手上,把玄真吐出来,落在芊芊玉指之间。

    然后那女巨人扔糖豆一样把玄真扔进玻璃杯。玄真喘息未定,脸都吓绿了。生平头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日后玄真怕鸟,自此落下了病根。

    那女的把玄真扔进杯中后,连正眼也没瞧我们,仿佛刚才只是救了一只蛐蛐儿,走到缸边,轻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在地上放了一只布口袋,拿起树下一把花铲,开始将缸里的土装进布口袋。拢共装了半口袋,也就二三十斤的样子,

    又站在缸边拄着花锄,搭手看了看山色,然后用一条黄绦把布口袋扎紧,用花锄的杆挑起来,肩膀压的斜斜的,很是吃力,这就要走。

    李小赞急道:“你是谁?”

    那姑娘头也没回,冷冷说道:“我是我。”

    李小赞继续说道:“压着腕儿。”

    那姑娘没搭理他,可能是因为花锄压得肩膀疼,她放下口袋,整理一下花锄的位置。李小赞的问话是解放前黑话,那年月两帮土匪狭路相逢,极容易言语不对擦枪走火,于是江湖上有一套唇点。一般是甲问:你是谁。乙答:我是我。甲又道:压着腕儿。乙又答:闭着火儿。

    如此一来,两家枪不上手,刀不出鞘,有事谈事,没事散伙。但那姑娘哪里懂这个,只不过不耐烦的随口一接,我是我罢了,李小赞当真了,结果那姑娘再不言语。

    不过这倒提醒了我,很显然这局是她设的,我有心和她盘盘道,因此想起了当日胡纯上盘我道时候的词,于是大声说道:“砸过天吗?出洞多少年?”

    意思是说,成妖是逆天而为,所以问你砸过天吗?出洞多少年,是指仙山洞府,暗指道行。

    姑娘见我问这话,一愣神,把土口袋放下,拿起杯子,往地下一倒,我顿时感觉天晕地旋,被摔在地上。

    姑娘拿扇子一扇,霎时间只见万物变小,眼前一晕,和自己转了三百圈差不多。

    我们三人终于恢复原来体型,瘫坐在地上,她这才缓缓答道:“幼时长城止三里,曾在东海种桑田,及至弱冠出阁日,秦皇已死六百年。”

    这段也是当日我回答胡纯上的,什么意思呢,就说对方问当事人出洞多少年?当事人回答说,我小时候长城才三里地,刚建呢,曾经在东海种过桑田,就是年轻时候东海还是片陆地呢,等到结婚的时候,秦始皇都死了六百多年了,那意思是自己寿数很久,道行极深。

    我继续盘道:“田连阡陌,可曾刨出个姓氏?”

    那意思是你既然得道日久,可有姓氏?

    那姑娘说:“问哪朝?唐时姓李晋姓陶。”

    这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问我哪一朝的姓氏,我唐朝时姓李,字太白,晋朝时姓陶,号五柳先生。就是拔份的意思,哪朝我都是名人。倒不是说这个一定是装叉分子,但妖谱黑话就是这么记载的。

    盘到这儿,也就不用再细问了,妖界同行无疑。

    在杯子里的时候,我也没仔细观瞧,毕竟杯中看人有许多扭曲。现在瞩目一瞧,虽是秋凉天气,但她仍穿着一件半旧素色连衣裙,裙角画着一束淡墨梅花,沿裙而上,快洗没了,若隐若无,颇有我家洗砚池头树之遗韵。

    腰上丝绦系着一个玉珏。裙子左边还打着个四方补丁,这补丁打的有学问,是个篆章模样,上面四个篆字:惜花外史。

    面似明月,目如秋水,颈展白鹅,鬓耸巫山。那眼神清高孤寂,一尘不染,却又气象万千,有文君当垆的风流,薛涛展笺的素雅,也有易安绿肥红瘦的怜惜,更有张丽华楼头一闪的凄楚,许是塞上昭君一生的苍茫,抑或绿珠金谷楼前一坠的不尘,最纠人的,还是那一份不与俗世相浮沉的孤高。

    玄真哈喇子流到了嘴边,我也看得忘乎所以,直到我感觉到很是失态了,才没话找话说:“我叫梁葫芦。”

    那姑娘眼睛一直盯着远方高高的白云,淡淡的说道:“我叫花溅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