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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有一公子名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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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中午。听然阁。

    小二在客堂中东奔西跑,忙着照应满堂的人。只是他刚放下这边的菜,那边的客人就叫着倒茶。虽然天气还未转暖,只是他早已经满头冒汗。

    “哎呦客官,等会儿啊,就来就来!”那边有个穿银灰色大衣的客人扬着手,满脸不耐烦地叫他,小二连声应着。虽然手脚都不曾停过,可是人实在太多。

    他刚走了几步,满堂忽然却静了下来,不少人呆住一般看向门口。

    好奇地将头伸向众人视线所在的方向,他看见了那个少女。

    不过今日,那个絮絮叨叨的小丫鬟倒没有跟着她。

    那双如水明眸滴溜溜地往堂中转了一圈后,满堂就都静了下来。

    她还是进来挑了那个临窗的位子坐下,对已经过来的小二微微一笑,说:“小二哥,麻烦你,我还想要那日的那些菜。”

    往日机灵顶透的小二今日却有点反应不过来,两眼发直,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眨了眨眼睛,她侧着头补充了一句:“只是,我忘了点过什么了。”

    小二这才想起她那日要的实在太多,除了小笼包以外,其余的他倒忘了。

    见到小二有点为难,她连忙说:“不过,我记得我点过小笼包的。”

    小二有点冒汗,他想了想便说:“姑娘那日可是要了我们这里的招牌菜?!”

    “唔......好像不是的......”少女侧着头,继续苦恼地想着。

    小二心想,如此美人记性却很一般,实在可惜。可是面对这玉雕似的人,他却无法像对其他客官随口应付一些话。

    此时却忽然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懒懒说道:“这位姑娘那日要了水晶小笼包、红烧狮子头、珍珠鸡脯、翡翠金镶玉和如意鱼。”这话音未落,一阵似曾相识的松木清香便迎面扑来。

    少女抬头一看,只见是当日救了自己的男子,此刻正站在小二身后。

    男子笑容虽然慵懒,可是容貌却俊美无俦。两道斜长入鬓的眉毛,漆黑如墨的发鬓,都如刀裁一般整齐顺服。眉下那双如点漆黑眸晶光闪亮,每一流转,让人无比惊艳。

    心里跳得厉害,只因从救她的那天开始,这男子竟夜夜都入了她的梦。

    在梦中,她竟看见自己被他在很多不同的地方救了:有时是在山路的马车旁,有时是在一个皇宫中,有时是在一个湖里,甚至有时,她被人押着审讯,他却闯入救了她。

    这些梦每夜都来,而且从来都不重复。她真的很惊讶,自己居然能做出这么多不同的梦,可每次却都是他救的她。

    细看下去,她却无端生了一种安定的感觉。

    这样想着,她不由自主地对他暖暖笑着点点头。

    男子回她一个笑,便对小二又吩咐了几个不同的菜式。

    小二看向少女,少女对他点点头,小二会意,便连忙跑去厨房。

    男子笑着问少女:“姑娘,可方便让在下同桌?”

    少女环顾一周,竟真的只有这张桌子有空位了。虽然不认识他,可她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男子道了谢就大方坐下。坐下以后,他却只顾着低头斟茶,没有再搭话,反而是少女有点好奇他为何知道自己那日吃了什么。

    想了想,她就问道:“那日还未曾多谢公子相救,公子怎么就走了?!”

    男子本来正喝茶,听到她主动问自己,淡淡说:“在下素来喜欢多管闲事。管过了,就不必说什么。”

    少女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着头,说:“那日的确是小女莽撞了。”她顿了顿,问道:“为何公子竟知道小女来听然阁时点过的菜?”

    男子听了这话不知为何竟怔了一下,却随即不经意说道:“只是那日在下刚巧也在听然阁吃饭,所以也刚好听到小姐点的东西而已。”

    少女恍然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发现一个问题:恐怕没有人会多管闲事到连一个陌生女子点过的菜都记得吧?她只是默默地喝着茶,想起那日的事。

    那日她回宫后一直不敢走开,默默地坐在御书房看那人阴沉着脸在那里疯狂批改奏折,屡次想说话,却都被他的脸色和眼神吓坏了。她虽知道他是不舍得对自己多说一句重话,可是也知道了这次自己的确让他很生气。

    直到日落黄昏,莫然才终于肯喝她捧过来的茶了。

    她还记得莫然喝了茶,忽然搂着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阿清答应我,无论何时何事,都不要离开,好吗?”

    虽然她搞不清楚莫然究竟在说什么,可她还是点了点头。

    可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玩心,终于在今日耍了个小把戏甩掉了觉茗就独自出了宫。可不知道为何,脚就像是自己会选一样,居然不知不觉地就又来到这听然阁。

    这样想着,她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居然盯着男子俊美无俦的侧脸在发呆。

    男子眼中划过一丝光芒。可他很快便掩饰过去。

    看她越发想得出神,他忽然咳嗽了两声,将她的思想拉了回来。他仿佛没有注意到,她因为发觉自己盯着陌生男子而感到尴尬,只是带点好奇问道:“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白。在下尚且记得小姐点过的菜,难道小姐竟不记得?!”

    听了他这样说,她本来觉得这话太唐突,可却反而觉得此人就应该是这样的态度,自然得就像早已认识他一样。

    不过她还是有点窘,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小女一向记性不太好。时好时坏。情况好的话倒是可以记住,可若多想问题了,那就什么都记不住了,也是常有的事。”想来,她发现自己这问题最近仿佛更严重了些。

    “啊?这倒看不出来。”男子挑了挑眉,似乎有点惊讶。

    “小女一向不是聪慧之人,所以记性不好,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她有点难为情地笑了笑,并没有发现男子的指节已经攥得发白。

    若这样的女子还不算聪慧,那世上什么女子才算聪慧?!离开自己的这段日子,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连自己吃过什么都忘记了?

    没有再听到男子说话,少女默默地喝茶出着神。

    她不知道,男子此刻的眼神是如此痛楚。

    菜纷纷端了上来,男子笑着说:“好巧。虽然在下点的菜与小姐点的不同,但刚好都是他们拿手的。这样一来,他家的招牌菜就都齐了。”

    少女有点讶异,惊喜地说:“真的吗?我还担心自己一个人吃不全他们的菜呢。我可是早就听闻这家的大名了。”

    男子挑眉笑了,提议道:“若小姐不弃,这顿饭就让在下请客,也算是相识一场吧!”

    “这......”少女有点为难地看了看男子。

    男子摇头笑着,可心里却黯然:阿清,难道你真的再也认不出我了吗?

    过了一会儿,少女却忽然扬起笑脸说:“既然这样,小女就却之不恭了。”

    他心里登时大喜,却不敢将这欢喜表露在脸上,唯恐吓坏了她,只是淡淡笑着说:“谢谢小姐赏脸。”

    她笑了笑,却不再与他客气。

    二人只是随意聊着,可有了这个男子,她倒觉得这顿饭比平日要痛快得多。

    小二眼见少女与那男子言谈虽然客气,但似乎颇为投缘,说到某些地方竟还谈笑风生。这二人坐在一起,虽是初次相识,可竟如此般配。

    小二正在惊疑,却忽然听到有人在门口咋咋呼呼:“好姑娘,可算找到你了!”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声音,他不禁扭头一看,只见那丫鬟一身淡紫色锦缎小袄,此刻正在门口惊喜地对着少女大喊。

    在丫鬟的身后,站着一个脸色冷漠的高大男子。

    这男子的五官不比刚才那男子的精致,可却淡漠清儒到了极致。一身做工精细的浅灰狐皮袄子把他的威严与尊贵全然衬托出来。他背着阳光站在那里,给人无法言明的一种压抑感。

    小二有点惊讶地看着门口的男子,又回头看看正坐在少女身边的男子,不知道为何,分明感觉到有种无形的敌意在空气中对峙。

    可是少女一见来人,立刻兴奋地奔了过去,拉起男子的手笑道:“然哥哥,你怎么来了?!”

    她扬起的如三月春花的笑脸,立刻驱散了那张淡漠清儒的脸上的隐隐寒霜。

    少女似是没有留意到气氛有点古怪,只是将他拉到桌子前面,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吟风公子。这是.......”她犹豫了一下,随即说:“他是我的然哥哥。”

    吟风公子人如其名,笑意吟吟地站起来,有礼道:“然公子。”他说得自然,丝毫不介意刚才少女介绍给他的时候,根本没有可以用来称呼的姓氏。

    男子冷漠的脸上忽然带着一丝玩味,淡淡颔首道:“吟风公子。”

    少女看见两个男子都坐下了,便笑着说:“我来时看见那糖葫芦看似好吃极了。刚才还在想该怎么带回去呢!可巧你来了,我去买,你们先聊。”

    说着,她转身对丫鬟说:“觉茗,随我去吧。”

    觉茗看她说走就走,立刻跟上她,逃难似的走了。

    等那袅娜身子完全在门口消失,一直沉默着的男子斟了茶,轻抿了一口嘲笑道:“吟风公子,这名字可真好。原来陵王爷喜欢将姓名倒转着念。”

    梁逍懒懒回敬道:“本王的喜好再怎么特别,都不比皇上喜欢将别人的女人藏起来。”

    那男子正是闵国天子莫然。

    他下朝以后,觉茗急得什么似的,来报说在宫中四处都找不到苏清雨的身影。他便猜她定是心瘾难耐,又偷偷出宫去了。

    他当时就有点急了,且不说她生得这般模样,独自一人出去肯定难保又出事。就算她会应变,可以她的记性,不一定能找到路,到时丢了自己都难说。再者,眼下那两个人都在京城,虽然明着没有动作,可怎知暗地里会如何?

    所有事情都顾不上了,换了平常衣服,他就带着觉茗奔出来找人。

    刚看见她安然坐在听然阁中,莫然的第一感觉是松了口气。

    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便看见正与她相言甚欢的那个男人。

    难怪听寒子从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就除了一个陵王。可见,这人行事心思细密,步步为营。若与之为敌,恐怕还是一件很头痛的事。

    天下皆言,俞国陵王*不羁,可为了倾国知县苏清雨,不但公然与皇上撕破了脸,而且就连欲要抢人的太子都弑了。

    他一直怀疑这是否真的。

    因为当初在药庐,他从来都只见她的心在贺临风那儿。虽然那日楚瑜对她怒得咬牙切齿,可盛怒之下依然不舍得动她分毫,便可知他们的当初是如何深刻。

    难道陵王这样城府的一个人,会做一件毫无胜算的事?!

    即使是真的,他也并不怕他。

    可当看见阿清在面对这个已经是陌生人的男人时,脸上的笑竟比这两个月来对着他的笑加起来还多,他开始相信并不是陵王一厢情愿那么简单了。

    那一刻,醋意便翻天覆地地倒腾了起来。若不是那只暖暖的小手拉住了他,还有那张他永远都无法拒绝的笑脸,他肯定早已对梁逍拔剑相向。

    听了梁逍的话,莫然脸色几不可见地冷了下来:“希望你记住,她早已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如今她是我的人。”

    梁逍胸口起伏了几下,硬是咬着牙忍住了,淡笑道:“你连她的身份都不敢公开,还说什么。有本事,你对全天下宣布,她就是倾国知县。”

    笑话,若不是他动了手脚,阿清哪会这样贴贴服服地跟着他?要知道,那女人清冷倔强的性子,除了他梁逍,连楚瑜都不一定能忍得住的。

    莫然淡笑着看他,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对他淡然说道:“王爷说这么多,倒不如直接对阿清说去,看她信不信你。不过,若王爷还想再见见她,朕倒不介意多下一张帖子,请王爷到时来参加朕的大婚。”

    说完,他直接拂袖而去。

    一直隐在旁边的小麟此时轻轻拉开戴在那顶足以盖住整张脸的竹笠,不带情绪说道:“王爷,可需要我和宁大人去将姑娘带回来?!”

    梁逍阴沉着脸,却摇了摇头说:“你没有看见周围那些隐卫吗?此时过去,只会打草惊蛇。”

    小麟抬眼看去,只见十数个看似全然不相干的各色路人或近或远地跟随在莫然身后,那些步伐明显都是练家子。这些分明就是莫然从宫中带出来的人。

    若在此时与莫然硬碰,吃亏的会是他们自己。

    只是,他不放心地看看梁逍,却发现他早已像没了那回事一般,自顾自地喝起刚才和苏清雨一起喝的茶来了。

    那茶,隐隐的传出了碧螺春的香气。

    苏清雨正与小贩讨价还价得开心,却回头看见觉茗一脸黑气地捧着好多东西:有各色珠花簪子、好玩的竹蜻蜓、戏里的人物面具、新绣的荷包挂坠、细工雕刻的大小墨砚,还有新式花样的布匹。

    这些东西堆得像一座小山,颇为巍峨壮观,更是摇摇欲坠。

    看着她还是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觉茗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姑娘不是说要出来买糖葫芦给皇......黄公子的吗?怎么还没有买啊?!”

    苏清雨听她这样说,才恍然一拍脑袋说:“怪道我说怎么好像有件事情给忘了呢!”她转身捏捏觉茗的脸蛋,高兴地说:“幸亏你的记性好。”

    说着,她就蹦蹦跳跳地跑去卖糖葫芦的摊子那儿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觉茗不禁叹了一口气,心里对自己说:“姑娘,不是觉茗的记性好,只是姑娘您的病重了啊!”

    她搬着那座山摇摇晃晃地在拥挤的街道中走过,拼命追上苏清雨。

    不知为何,她竟想起了要从明县搬到兴州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替姑娘搬着像小山一般的东西。

    只是那时的她们,如此单纯而快乐。

    忽然从眼中传来一阵温热,她连忙装作看天空中的云。

    苏清雨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四根糖葫芦朝觉茗走来。一根给她自己,一根给然哥哥,另两根当然是留给觉茗和去云的。

    然哥哥和吟风公子不知道聊什么了。她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很想再回去见见那个吟风公子。

    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连忙晃了晃脑袋,驱走这个荒唐的想法。他只是那日救了自己的人,若是真的想起他,那也应该是想报答而已。

    这样晃了晃头,她却发现眼前的景物一直都没法停下来,全都在眼前不断地旋转、变形,就连天也居然突然变黑了。

    觉茗就这样捧着一大堆东西,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姑娘站在不远处,本来还笑着跑过来,却忽然昏倒在地上。她吓坏了,手中的东西也不顾得要,直接甩了就朝姑娘跑去。

    可是她刚跑起,却被一辆马车从面前冲过,硬生生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等再次看到对面的街道以后,她吓得脸都白了:姑娘居然消失了!

    听觉茗说完了整件事,莫然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马车飞驰在路上,莫然冷冷地看了觉茗一眼。觉茗被他这样一看,一直从心里冷出来,连牙关都在发抖。可是莫然却没有再说什么。

    回了御书房,莫然吩咐去云说:“下朕旨意,天牢走了重犯,全城封闭搜索捉拿。另外,姑娘患了天花,将玉秀宫封了。非朕同意,所有人等不得出入。”去云答应着,立刻走了。

    觉茗跪在地上。听到莫然的话,她自然明白皇上要翻转了京城来找姑娘,而且还要杜绝姑娘被带走这事传出。

    莫然慢慢在她面前踱步。一个来回。再一个来回。

    觉茗看着地面那双银白缎靴一寸一寸地走着,心里更是忐忑。

    忽然,莫然在她面前蹲下。那双冷漠的眼盯着觉茗,一字一句地问道:“那夜在玉秀宫中藏着的,是梁逍还是楚瑜?或者,”他顿了顿,说,“还是应该说,他们两个都在?!”

    觉茗一震,那日的事,他竟然知道了?只是她却不知道该不该说。

    见她不说话,他冷冷地站起来,声音虽然不大,里面的怒意却让觉茗更害怕:“那夜,朕早已感觉到玉秀宫中有其他人。可朕却顾忌着,若真的查出来了,只怕你家姑娘落个窝藏的罪名,就连性命都难保了。朕本来不想说破。只是如今出了此事,你难道觉得你一点责任都没有?”

    觉茗心里更是发抖,这个厉害的主儿,居然当时就知道了,可却还装得若无其事,还一直听着她与姑娘说要做杏仁茶的事呢!怪不得他后来无声无息地走了呢!可是,他说得倒也对,若不是她得过且过,姑娘如今怎么会出事?

    莫然坐到一侧的椅子上,捧起茶喝了一口,淡淡道:“不管如何,朕是不会放开你家姑娘的。从来朕要的,没有要不到的。她只能是朕的皇后!”

    觉茗急了,连忙分辩道:“皇上,觉茗对姑娘的一片心,可昭日月啊!”

    莫然笑了笑,不屑地道:“你自然不敢。可难保那些人不想!如今你也见了。出了事,还不是你家姑娘遭殃?”

    他瞥了一眼觉茗难过的神情,追问道:“说。你究竟和谁交谈过?”

    觉茗刚想说话,却听到有人道:“皇上难为一个丫鬟有什么用?!”

    莫然只是喝着茶,冷笑道:“宁大人听了多时,朕还以为你不想下来了。”

    只见身穿皇宫侍卫装束的宁焕之从房顶一跃而下,矫健的身影全不像平时清隽君子的形象。

    可他身上也全没有了平时的暖意。冷冷地朝莫然随意拱了拱手,他说:“皇上,在下替人传句话:人不在他那里。只是,那人还有事想与皇上商量,请皇上移步玉秀宫。”

    莫然脸色顿时黑得像此刻的天:梁逍在宫廷内自出自入就罢了,以他的功夫要瞒过侍卫也不是难事。只是,玉秀宫是苏清雨的地方,他竟专挑了那里!这分明就是在向他挑衅!

    莫然指着宁焕之大怒道:“你家王爷是将这里当成清濡山庄了!竟跑去朕的后宫呆着!对他说,若要见朕,就自己过来!”

    见永昌帝幡然大怒,觉茗吓得簌簌发抖。

    宁焕之却面无惧色,轻笑道:“皇上,遇事动气可解决不了问题。想来皇上也想到是谁将人带走了。只是不知道皇上接到军报没有?如今距离闵国东北边疆三十里,郝国已经与我国大军打起来了。”

    莫然闻言一震:俞郝两国终于打起来了?郝国那边是楚瑜为主帅的,难道他回去了?可是探子昨日还汇报了他在京城酒坊喝酒的事。难道,那只是楚瑜的替身,留在这里迷惑视线?!

    既然这样,应该是楚瑜留下命令要人带走了阿清。

    那如今,恐怕他们已经在将阿清带回郝国的途中了。

    心里暗叫一声糟糕,他看向宁焕之问道:“俞郝两国的战事是何时开始的?”

    宁焕之笑笑道:“难怪皇上不知道,说来即使有军报也不会来得及。是今早开始的。”

    “是你家王爷和宣王约定好的时间,对吧?!”莫然了然,难怪梁逍留在这里丝毫不担心,所有的事情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那么,他既然要人来约自己,也肯定是和这场战事有关。

    也就是说,这场战争,是肯定会将闵国拉下水了。

    那梁逍是来宣战,还是来结盟?!

    既然这样,无论是为了阿清,还是为了江山,他都不能输。

    做大事者不能拘泥,如今暂且忍一忍梁逍,日后自然见分晓。他就不信,阿清就真的不会爱上他。

    他的脸色缓了些。他站起身来,不发一言地朝御书房外走去。

    这似乎是在宁焕之的意料之中。他笑着一手拉起还在发抖的觉茗,整了整身上的衣装,扬声道:“皇上起驾!”

    走在前头的莫然蓦地顿了顿,咬了咬牙关,依旧朝前走去。隐在宽大袖筒里的双手已经攥成拳头,握得发白。

    “主子,等等我啊!”叙遥眼见那雪白的身影几乎都没影儿了,他知道此时叫也没有人搭理,叹了口气,只得再跑快些。

    那雪白的颀长身影在王府的回廊中拼命奔着,没有理会侍人纷纷朝他行礼,更没有心情去注意那些侍女眼中的爱慕。

    虽然跑得极快,可因为有着极厚的轻功底子,却丝毫不见疲色。倒是快要到了那安静的小院子时,他猛地停了下来,让后面来不及刹住脚步的叙遥几乎狠狠地撞上了他的背。

    叙遥连忙刹住,左右摇晃几下,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待他站定,便看见他家主子已经放轻了脚步,朝小院子走去。

    风就像她的笑,清冷带点软润,从修长的五指间拂过,竟让他有点迷醉了。

    不是都说春暖花开吗?手指贴在门上,传来阵阵悸动,带动着心脏的跳动,一阵比一阵更是强烈。

    要推门进去吗?他犹豫着,倒没有了方才的不顾一切。

    他怕见她。只因那决绝的一幕,如此不堪回首。

    在那里,他几乎毁了她。

    尽管他始终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出于嫉妒还是愤恨,但毫无疑问的是,在这么多可以解决问题的方法中,他选择最不留余地的一种。

    清冷如她,倔强如她,即使是劫后余生,又怎会原谅他?!

    可是,她却偏偏失忆了。

    他曾庆幸过她的失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全部忘记了林子中所发生过的事情?

    但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和她的过去全都烟消云散了?!

    当探子回报她即将成为永昌帝的皇后时,那一刻的心痛如潮让他知道,即便再恨她,他也无法看她成为别人的妻。她只能是他的人,即使此生都不再见她,他也要她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于是,他抛下一触即发的战事,潜入了闵国,即使明知道马上就会回程归来指挥战事,他也毫不介意颠沛奔波。

    在那里,他毫不意外地看见了梁逍。那个她居然甘愿用生命来护着的人。彼此眼中肆意流溢的恨,早就超越了之前的所有。若说二人从前也只是因为父辈而起的愤,此刻早已变成了横刀夺爱的恨。

    在那里,他还看见了用尽一切方法来赢得她的永昌帝,那个无声无息却早已潜伏在她身边的鬼医。他也应该是极爱她的。堂堂天子为了她,竟甘愿充当一介江湖名医,真是用心良苦。

    那个月光如洗的晚上,玉秀宫里实在热闹。

    觉茗被梁逍用匕首恩威并施地恐吓着。永昌帝笑意融融地站在她房门前听她软软的话音。自己呢?自己就在她的房顶上,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和安静的睡容。

    想来,他们三人早已同时知晓了另外两个人的存在。不然,永昌帝不会只站在她的门外,梁逍不会如此安静地悄然离去,自己也不会只看着她入睡而不将她拥入怀中。

    如果没有这天下,没有她,也许他们三人,会是很投契的好友。

    只是,没有如果。他们三个,放眼天下年轻一辈的君王中,最优秀的三个人,命中注定是棋逢对手。

    带了点暖意的春风在耳边掠过。他忽然轻笑。自己在战场上从来说一不二,哪里想到面对这样一个小院子,没有金戈铁马,没有危机四伏,却害怕到连手指都有点发颤。

    方才听到侍人报说她醒了时,自己不是将正在商讨战事的一众将军都晾在书房里,然后不要命般地往这边冲吗?

    他新近藏了个极*爱的小妾在府中,此事早已传遍了朝野。可是除了叙遥,还有谁知道,那是他认定了一生一世的妻。

    当日让他们将人迷昏了带回来,如今她已经在里面。若不进去,自己不成了个笑话吗?!

    定了定神,他伸手便要将门推开。

    这时,没栓好的门被风一下子吱呀地吹开了。

    透过院中拂扫窗栏的青嫩柳枝,看到屋内,他却痴痴地,迈不开步。

    那个刚醒来的人,不知为何,正披散着柔泽的长发坐在窗前,白希的小手握着青翠笔杆,埋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虽已开春,但她还要穿着厚厚的袄子。雪里镶红的缎袄,让清瘦的脸更显得清冷如玉。风不时撩起那头柔泽黑亮的发,没有打扰她的专注。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虽是病容,却掩不住那倾国之色。

    凝神看着屋内人,他不觉眼中竟感到了温热。

    这一刻,竟彷如回到了兴州,他们相爱的那时。

    不想去打扰这院中的宁静,更不想扰乱了他们之间难得的安宁。他站在院门外,却始终挪不动脚步进去。

    可是,那个人竟像心有灵犀般,在此时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他在她眼中看到了陌生和诧异。

    看见这个杵在门口发呆的清隽男子,出尘的脸上竟带着如此不相配的呆滞,眼里却有着如此明显的痛,真的让她吓了一跳。

    只是,这个男人的脸好熟悉。他虽然没有吟风公子给她的安心感觉,却让她疑惑他是否自己曾很熟悉的一个人。

    她看向依然没有说话的男子,说:“公子,这可是你的家?”

    醒来时,侍女告诉她,她在街上昏倒了,被她家公子救了回来。

    这自然是楚瑜教好的话,可她却信了。

    见主子居然连话都不晓得回,就像没见过美女似的看着姑娘发呆。那整一个傻小子的呆样,和平时出尘飘逸的自信,还有在朝堂上肆意指点江山的挥洒,实在相差太远。叙遥不禁急了。

    他顾不得尊卑之分,连忙扬声道:“回姑娘的话,这就是我家公子。”

    楚瑜这才如梦初醒,试探地说:“姑娘,在下贺临风。”他直觉地没有改掉自己的姓名,是希望知道她是否真的失了记忆。

    “贺公子好。”苏清雨笑着对楚瑜点点头,似乎没有感觉什么。

    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叙遥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去。楚瑜却是说不清自己的感觉,那种失望中带着盼望重新来过的情绪,既酸又甜,满溢心间。

    苏清雨连忙出门迎接。可也许是刚清醒,这一站起来便头晕得很,整个人天旋地转,不由自主地就朝后倒去。

    楚瑜顾不得她怀疑什么,急忙奔入屋内,一把将快要倒地的苏清雨搂在怀中,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认为自己是一件易碎品。

    自己喜欢木槿,这仿佛是忽然发现的。记得那日在闵国皇宫中见到那两株开得灿烂的木槿以后,然哥哥就天天带自己去怡人湖边看盛开的木槿。

    此刻感受到迎面而来男子身上的木槿香,她却感到一阵恍惚。仿佛在记忆中的什么是与这木槿有着极要紧的关系,但自己偏偏忘记了。

    正想着,头部一阵激烈痛楚传来,她不由得捂住额头*了两句。

    极痛中,却传来那贺公子慌乱失措的声音:“怎么,又痛了吗?”

    又?难道他知道自己一想事情就会头痛的毛病?在间歇停顿的痛楚中,她居然分析起了这句话。可正是这细细分析,偏又让她的头更痛了。

    “阿临,我头痛极了。”她心慌意乱,这次头痛得更甚于以前,丝毫没有听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抓住眼前人胸前的衣襟,几乎语不成音。

    男子却愣住了。阿临?她想起了什么?抑或是,她记起了自己?

    叙遥无奈地看着这两个人。一个头痛欲死,一个魂不守舍,没有一个是省心的。

    眼见姑娘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无法,只得死命推推还愣住的楚瑜说:“主子,您好歹先把姑娘放*上啊!小的现在去叫大夫!”

    说着,也不管他家那快傻掉的主子究竟有没有听到他的话,他一把扯过楚瑜的袖子,就将他往*那边带。

    楚瑜这才醒了,连忙将呼吸都开始有点弱的苏清雨放在*上。

    等到大夫跟着叙遥气喘吁吁地跑来时,苏清雨却已经昏了过去。

    看着大夫替她把脉,施针,楚瑜眉头始终没有解开过。

    随手拿起桌上的纸,极娟秀的蝇头小楷,却只密密麻麻地重复写了一个极简单的字:心。

    谁的心?她的心?还是他们的心?

    为了她,他们三人都早已失了心。

    那她的心呢?曾经,他以为是自己的,可是,他却将它弄丢了。如今她给了谁?是莫然吗?不,从那几日对她的观察中,他可以确定,她虽然依赖莫然,但那绝不是爱。

    或者,是不是她的心也丢了?如今的她,不再是她了。

    为何这样聪慧的一个人,如今竟连思考都会成问题?探子曾经汇报说,她如今的记忆力几乎为零,除了只记住了身边常见的几个人以外,其余的事情,如昨夜吃过的东西,都既有可能会忘掉。

    那可恨的莫然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卫国将军的亲卫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在院门口探出他的头,楚瑜叹了一口气,知道那边的一堆人还在等着他。

    吩咐叙遥好好看着她,他心事重重地朝议事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