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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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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日以后,莫然便与他们同行了。

    从此,每次的方子都不再一样,总是要莫然亲手把了脉,才交给觉茗去煎药。

    他每日三次来为她把脉,时间总是掐得十分准,大都是她刚准备好,他就来了,总让她以为他就候在车外。可她试过撩开车帘,却没有看到他。

    除了开方子和到客栈投宿外,他却意外地总在自己车中,很少出来见她。

    她并不意外他的态度,因为之前他在药庐里就是这样与她相处的。相反这样倒好,她还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自己车中赶路。

    莫飞却是急得很。因为一来要赶回宫阻止徐行征税,二来也着急回去好快点安置了苏清雨,因此这一路他们都是快马加鞭地行进,在路上也极少歇息。

    对于这样辛苦的路途,苏清雨并无怨言,毕竟是为了梁逍的事。可是她却佩服莫然,堂堂天子竟也能这样随遇而安,毫无怨言

    这样又过了两天,不知不觉,路途已经过了一半。

    这日清晨,众人都准备停当打算继续启程。只见一骑黑马飞驰而来,马蹄下卷起浓浓烟尘,直向他们奔来。

    马上的人远远看见他们,连忙大喊:“姑娘!阿飞!等等我!”

    见了这人的身影,苏清雨多少日没笑过的脸顿时绽开了。

    待到马匹来到面前,只见宸惊风一溜烟翻下来,边跑边拍胸口道:“赶死我了!你们怎么就走得那么快!”说着,他一眼瞥见莫然,忙拜道:“宸惊风见过陛下。”

    莫然点了点头,道:“宸先生不必多礼。此次过来可是送信?”

    宸惊风虽然一直在梁逍军中,但他只喜欢研究毒物毒药之类,所以梁逍一再劝他入朝为官,都被他用“生性懒散”推脱掉了。所以大家都知道,这毒王只不过看在与梁逍的交情的份上,才留下帮忙的,因此也只称“先生”。

    宸惊风咧嘴一笑,说:“陛下不仅医术精湛,还料事如神。”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封厚厚的信,双手递给莫然:“这是皇上给陛下的回信。”

    莫然接过,展开细细看去。

    宸惊风又走到苏清雨面前,笑道:“姑娘,皇上也有信给您。”

    苏清雨本来就料想梁逍应该有信给她,倒不意外。但接过一读,却扑哧笑了。

    “阿清:那人死皮赖脸地去陪你,想来你应该还好。可我却孤身作战苦闷欲死。夫妻同心,自当同感。我虽会等你,但太苦闷还是会死人的。我看,你还是赶快办了徐家那班老货就早日回来吧!不然我只能班师回宫大婚了。逍”

    他在人前都是正儿八经地端着架子,也只有面对她才是一派孩子气,即便连写信也都可以看到他在耍赖。说什么“班师回宫大婚”,他就这么笃定自己一定嫁他?!还说苦闷欲死,一直苦闷赶路的人是她好不好?!

    看她笑了,觉茗拍手对宸惊风喜道:“我们这天天陪着的,姑娘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如今皇上只用一封信,就让姑娘笑了。你快回去夸夸皇上吧!”

    她脸上顿时赤红一片,这丫头片子怎么就一直都没个长进?说话还是这样大大咧咧的,也不看看在场的都有什么人。

    宸惊风晃动着一根手指,满脸的不以为然,说:“皇上那日得了信,说话就要追来,谁劝都没用。最后还是宣王赶回来才罢了。后来左相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就咬着笔头写了信。小麟说,他这四岁就会写诗的人,这次才写了几个字,却扔了一地纸。若我回去说姑娘笑了,那皇上岂不是连笔头都要咬烂了?!”

    这话顿时让在场一片笑。

    她也抿嘴笑了,心里却无比地暖。他素来有城府,并不是个急躁的人,却因为听到自己的病就急得那样,还故意装出一副无赖相,写了那样一封信来逗自己欢喜。若自己再不快点好起来,倒白费他的一片心了。

    听到觉茗和宸惊风的话,再看到她的笑,却让莫然心里沉了一沉。觉茗虽是直性子,却也说中了。他在这里天天陪着,却还不如梁逍一封信来得让她高兴。

    因为命运多厄,梁逍从来都是个深藏不露明哲保身的,可一旦遇上和她有关的事,却不惜一再置身险境。她这样一个清冷温润的人,对自己的事从来淡然处之,当日却在药庐即使冒险也要舍命救梁逍。

    这二人当真是用生命来爱着对方吗?这样的爱,还如何会容得下第三个人?

    那是不是说,楚瑜和自己,一早就已经注定了是输家?!

    尽管心潮跌宕,但他素来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当下也不说什么,只是掩了信对宸惊风说:“你们昨日发了那三万兵,情况如何?”

    这话顿时将苏清雨的注意力吸引住了。她立刻看向莫然,凝神听着他们说话。

    宸惊风素来仰慕莫然是个治国有方的君主,虽之前他误使苏清雨失忆,但那毕竟是他们三人的事。如今连梁逍都释然了,他倒觉得不必再像宁焕之那样耿耿于怀。

    因此,见了莫然问,他也收起那副玩笑样子,正色说道:“暂时集结在郝国边界,但因为郝国新帝三日后要登基,所以他们也暂时按兵不动了。”

    “新帝?什么新帝?”她疑惑地看向莫然。

    莫然看了看她,却只是笑笑,莫测高深。

    她一下子醒悟过来:当今在郝国境内若还有人能称帝,除了楚瑜还会有谁?!他早将反对势力铲除得一干二净,就连威胁最大的大王子一脉,也被流放到边疆,还听说大王子和唯一的儿子在半路上早已因为患伤寒而病死了。

    如此说来,他终于实现了当初的愿望,将因为他父皇早死而旁落的皇权重新掌握在了手中。

    可是,自己却不知道是为他感到高兴,还是为天下苍生感到悲哀。他素来天资深厚,若为得道明君,定能造福百姓。可如今看三国之战,看今日的岗城,他似是更喜欢战功。若是穷兵黩武,天下定然不会安稳。

    她担忧地看向莫然,道:“我看,先生还是尽快回去吧。不然,只恐这天下要乱了。”

    莫然却笑得开怀,隽秀脸上不见了往日风过无波的表情。定睛看入那双如水明眸,他笑道:“放心。乱不了。”

    他眼中尽是睨视天下的傲然,帝皇尊贵凛然的气势却让她颇感陌生。

    这,当真就是她熟悉的那个对诸事都冷漠的鬼医吗?

    只是听了他的话,她满腹怀疑。这节骨眼上,她还怎么放心?当初楚瑜只是一介皇子都可以这样随意调动郝国兵马引起三国之战,如今登基做了皇帝,岂非会掀起更大的风浪?!

    莫然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看向宸惊风说:“请先生回去对乾嘉帝说,姑娘的病,有朕在,他不必担心。只是最近这段时间,还是先将鸿雁飞破了是正话。”

    宸惊风一拍手掌,道:“我说嘛,两位陛下既然是师兄弟,自然就有默契。就连皇上在我临走时也是这样吩咐的,说让陛下放心给姑娘治病,他自会想法子破了鸿雁飞,不会让楚瑜有安稳觉睡的!”

    莫然笑了笑,看向苏清雨说:“你看,朕说要你放心的。现在如何?”

    她无奈地摇头。这二人仿佛早已达成了什么协议似的,有时总让她措手不及。

    宸惊风传了信,立刻便要赶回去梁逍那里。

    看着宸惊风胯下的马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连影子都看不见了,莫然说:“赶紧启程吧!”

    大队人马便又重新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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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有了莫然的细心照顾,她的咳血自然就压住了。

    他虽然不像在药庐那样连三餐都照顾到,可一天三次的问诊总是准时。

    每当他低垂着眼眸,凝神把脉时,她总觉得仿佛存在着某一个她早已忘记的时刻,他就是这样做的。即便连他有时无意识地握起自己的手,那指间的触感也仿佛熟悉得很。

    只是,若要细想是什么时刻,她却实在想不起来。

    但她却不愿意多想。这样想太多了,对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好处。

    如此过了三天,这天终于到了京城外。

    看着一身黑底金边云纹锦衣的莫然坐在高头大马上,显得格外丰神俊逸。她不禁有些惋惜:这绝世的男子,即使站在梁逍和楚瑜面前也绝不逊色的男子,这般的惊采绝艳,竟宁可为了一个死去的女子至今不娶,倒真让人感动他的痴情。

    见她在车帘里看向自己,那双如水明眸就像两颗黑玛瑙一般泛着晶莹清冷的光。一如初见时的明净、温润。心,不禁再次怦然。

    当日想吐吐那些在朝中受的憋气,便带了去云满天下去游历。

    来到俞国,他却对一路听到的事生了好奇:师弟梁逍并非池中之物,却对混乱不堪的明县爱理不理,但一个十五六的少年竟如此有能耐,二三月间就让明县脱胎换骨?当下,他便转道走向明县。

    在明县荡了两天,他都没机会靠近知县衙门。虽然那里每日都早早开门也迟迟不曾熄灯,可那些告状申冤的天天都堵得水泄不通,甚至很多人并非本地口音。

    他对那个一直坐在里面却始终未得谋面的人生出了更大的好奇。

    等了十余天,本已经想走了,谁知道,那次在明县南大街中闲荡,竟遇到了被百姓们围住谢恩的她。

    那时的他便如现在这般,抬眼就刚好撞入了那双明净温润的眸子。虽然相隔甚远,少年也不曾留意到他,可他却分明知道,自己那从来不曾因为任何事而掀动的心潮,从此便没有停止过起伏跌宕。

    但看真了那粗布白衣的少年,他却意外地看出了他是个女子。

    掩不住心里那莫名的狂喜,他却和每个情窦初开的人一样,从此日日去衙门前守着,就为了多看她一两眼。

    从此,他看到了她的刚正清明,看到了她的爱民如子,看到了她的善良温润,看到了她的心思敏锐,更看到了自己一发不可收拾的澎湃爱意。

    虽然这一切,她丝毫不知道。

    后来,听说她升到兴州了。再后来,听说她升到京城了。再再后来,却听到她在宫中被揭穿身份,当场吐了血,还入了天牢。

    他急了。这是他要的人,不能让他人这样玩弄于股掌之上。甚至,她还不知道有个他呢!

    可是,听寒子却来求他救她。

    从素来冷冽无情的听寒子那心焦的表情上,他想到了四个字,失之交臂。

    可是他还是要救她。若人都不在了,还怎么争取?何况,这是让她知道他的大好机会。于是,从来不轻易答应求医的鬼医,这次竟为了两株诛仙草就点头了。

    听寒子满怀希望地离开,他则满怀希望地出发。

    只是,她的病却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料,更出乎了贺临风的预料。

    但不知道为何,他总在她看贺临风的眼神中,仿佛觉得她是在想着另外一个人。

    也许,贺临风也察觉了。所以他才这样着急地使了激将法,迫鬼医尽快医好她。

    只是没想到,郝国大王子的到来破坏了一切。更没想到,梁逍来了。

    她在知道瞎了的那一刻,脸上也是挂着笑的。只是梁逍被大王子偷袭,她却急得用身子挡住了他,生生地硬接了那几乎将她破成两半的一刀。

    看着她身上漫天的血红,他心里忽然有一点明白了:也许她透过贺临风所看到的那个人,是梁逍。

    虽然心中极痛,他却再一次沉默着拿起银针,救了她。

    后来很多次,他都如此,即便明知道她不爱他。

    当他当着百官宣称皇后已死的那天,太后曾问他,爱她什么。

    他苦笑,摇头,无语。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爱她什么。他只知道,遇见她之前,他从未因一个女子而心动,遇见她之后,他也从未爱上过另一个女子。

    这,是不是就已经足够了?

    太后见他不语,长叹一声,沉默着离去。

    他何尝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早已失了原本的自我?可是,他又能如何?!

    自在南大街的那一刻,他便已知道心从此不再属于自己。无意中瞥见楼上正喝酒的梁逍,他更知道,梁逍从此也与自己一样了。

    可是他不是梁逍,他还有他的家国天下。

    诸般无奈,能舍弃的,唯有这个情字。

    可若当时不舍弃,是否此刻她就已在自己身畔?

    见到身边的主子眼神带了忧色,常年跟着他,去云怎么会猜不到主子此刻的心情?只是车中的那位根本就不记得之前的事,如今一颗心更都在乾嘉帝身上,偏主子不肯告诉她那些事,真是让去云这个局外人也格外替主子心焦。

    去云想了想,急忙对觉茗说:“觉茗丫头,你回去后可要好生照顾你家姑娘,别再让乾嘉帝和我家皇上担心她的病。”

    莫然为了觉茗这次居然没有发现姑娘的病,就背着苏清雨对她发了好一顿脾气。但觉茗也深怪自己的粗心,自是无话以对,从此事无巨细都越发认真。

    这时,觉茗自然知道去云不过为了主子说话,便说道:“知道了。奴婢自是会注意着姑娘的身子,再不会粗心了。”

    听了去云和觉茗一问一答,苏清雨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只怕莫然对自己,不会只是因为他与梁逍的关系那么简单。

    可是,若她的感觉是对的,无论是为了眼下的战事,还是为了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她更不应该捅破这一层纸。

    何况,他不是还依然将那个早逝的女子放在心上吗?

    见他依然高坐马上不说话,她垂了眼睑,却复又抬眼看向他笑道:“先生不必担心。我只是去办了事,事情完了,立刻就回的。”

    虽然明知道她是故意安慰自己,莫然也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否则以她的聪慧,这一路相送恐怕已经引起怀疑,若再拖下去被她发现,只怕今后连见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看向她叮嘱道:“记着准时吃药,莫要荒废了我.......这片苦心。办了事尽快回去,若时间长了,只怕没事都会有人帮你找事了。”

    他和梁逍都深谙深宫之中的阴险狡诈,她一个人在里面,以她这样受*的程度,却没有皇后的名分,想来她是无所谓的,可就怕有人趁机,到时只怕连死了也不知道原因。

    她笑了笑,催促道:“我都记着呢。先生还是早点启程吧。”他陪了自己这几日,只怕他也忧心着朝中各事了,自她帮梁逍处理奏折便知道,那些大臣就没有几个是省心的。若还不回去,倒真的怕出什么棘手的事了。

    他也笑了笑,当下不再说什么,调转马头便离开了。